组诗-《北方和夜晚》

《北方》

烟雾飘渺的时候
我多想看到你的脸
在一个陌生的夜
喝一些酒
就看到好多熟悉的从前

我披上夜幕
走在寻找远方的路上
耳边没有马蹄
响起来的是北方冬夜里的风
刮在我心里
刮向我即将踏足的远方

单翅鸟飞呀飞
向着未知
向着恐惧
但未向着我

夜晚总是如期而至
人们知道它到来的时间
忍受着最后的不堪
下一秒就放纵
流落在谁都不认识的土地
拒绝来人
拒绝明日的太阳

北方多么辽阔
钢铁的轮子踩踏不出印记
在无情的柏油路上
只能远行
听着机器的驱使
听着方向盘的操控
在熟悉或陌生的柏油路上远行
承受着颠簸
承受着坑洼
承受着一个又一个冷漠的石头

在北方
没有人能逃过一劫
面对谎言
面对一个并不想要的现实
北方没有想象中的草原
北方只有数不清的欺骗
在北方的冬夜
人们拒绝着寒冷
也制造着寒冷

羊羔在北方的草圈里叫着
北方的群星此刻正在闪烁
你还记得吗？
那一隅你曾静坐的角落
我把思念圈养在那里
等待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匆忙的人们在此刻享受着睡眠
在不需要衣裳的夜里仍旧无言
门窗紧闭
却还在一不小心间看到自己的嘴脸
消失在一阵又一阵的风声中
没人敢去听

那个遥远的秋天
阳光照耀下的你的脸
我们静静地坐着
不知以后
满怀期待地坐着
以为生命总会这样美好
以为北方总是这样充满柔情

然而多少个秋天过去
我仍旧这样坐着
你仍旧在北方
我们仍旧距离遥远

我未曾让你盛放
也远不到你凋零的时候
但多想
在这个沉默的北方的夜里
能看一眼你的脸
一如那个秋天时看到的模样

外面风刮得凶啊
呼呼作响
北方在此刻不敢说话
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自己的声音
在夜晚里高唱
那些被祭奠给成长的日子
是多么让人难忘

你曾停留过吗？
在北方某一个夜里
在北方某一个季节里
你看见过我的疲倦吗？
在一瓶瓶被喝光的酒里
在一个个被践踏的夜里
我寻找过你

在烟雾飘起来的时刻
在我将要醉酒的时刻
我总是在寻找你
总是也没有答案
北方的风总是在不需要它的时候放肆
我不想看着它
却也不想就这样睡去

铁罐接受着我的一切
所有的不曾与他人言的难堪
铁罐一个不落
全都看在眼里
只可惜它是哑巴
多少想说的话
被一口一口咽下
人们捏一把
它就退缩在垃圾旁坐下

黑夜不接受它
在一个刮风的日子里
黑夜拒绝了它
“我并不愿看到你”
黑夜这样说
可它却因为这句话
沉醉在黑夜的冷酷里

人群没有了声音
偶尔有人会唤醒它
但一定是在一个并不愉快的夜里
它四处奔波
埋藏着无数人的秘密
在那些夜里
它是很多人的解药
也是很多人一生都熬不完的毒

然而我是多么清醒的知道它
在这样一个夜晚
北方和它给了我一场期待已久的温柔
我听着它一点点被咽下去
像听着往日一点点被想起

烟雾又飘起来
北方的风吹散着尘埃
在谁的命运里
我如尘埃一般被扫去
又是在谁的命运里
我如珍藏的花一般盛放

天空给我想象
给我所期待看到的一切
风开始寒冷
就在我即将看到的你的脸
最后什么都没有出现

北方的夜只有北方的夜
风还是刮得凶狠
铁罐仍然被抛弃着
而我坐在这里
试图去安慰
又不知道该对谁说

那些藏在北方深夜的秘密
像你一样难让人记起
我听着只属于我的低迷
渴望有一场不难咽下的酒让我哭泣

北方
我仍然猜不透你
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
风刮呀刮
我仍然得不到我的北方
也还是未能看到你


《银杏》

银杏的叶子落下的时候
我看到过你的脸
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向你走去
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你撕开我的胸膛
把满树的枯枝塞进我嘴里
我咀嚼
然后咽下
满嘴都是你的世故
嚼得只剩下根系

我们站在角落里
你开始说你的原因
我还在想着枝杈的味道
你把头埋进我的胸膛
渴望我的温度能暖和你的耳朵
可是你早已没有耳朵
听不懂那些声音
听不懂我一颗跳动的心

阳光照到这个角落
你消失
去向一个我并不期待的地方
你告诉我
那里会有我的位置
我却怀疑
我能否到达那里

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你站在小院的门外等着我
我穿上衣裳
来到你站的院落
带着满身的烟味
看着月亮
偷偷也看着你

我说
你接着打断我
说
今晚的星星呢
我想说
在这
可是你看不到
我语塞
你沉默
我们在院子里成为两个陌生的人

你开始介绍你的经过
我听着
思考着哪一个段落是属于我
在这个夜晚
我们在这个院子
至少应该拥有一个段落

你不肯告诉我
所有关于某个人的话语
是否都是关于我
我不敢猜
我们是彼此的折磨
在这个陌生的院子相遇
没有从前
不可能有以后

你哭起来
声音掩盖了鸽子
然而熄灭的灯并没有因为你而亮起来
没有人为你筑巢
在这黑暗里我成了你的唯一

多么难过
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
陪你度过这样的晚上
你于是抓着他的皮肉
妄想撕开一条裂缝
看到你期待的那张脸

然而生活不会有裂缝
你无法跳出去
也无法面对其他的面孔
你告诉我
你不相信这样的生活

于是在一个白天
你跳出了围墙
人们发愁
该如何去寻找你
该如何解释背后的生活

我说不出话来
为你高兴
也觉得你不堪
最终是你无法忍受这样的岁月
最终也是我无法成为你期待的岁月
我走向那片阴暗
看着你的脸
听着你的呼唤
奋不顾身
向一片虚无奔去

而在此时
我却听到了你的疑惑
明明没有人
为什么全都是人
你在问我
而我没有答案
我陷入漩涡
被卷进往事里
胆怯并且不甘

你笑
在银杏落下的一刹那
你冲着我在笑
我不是你期待的那张脸
我写着懦弱
写着所谓的抱歉
你早已看穿这一切

我希望你是拿着铁链
把我绑在满是人经过的道路上
一刀一刀割开我的皮囊
给人们看看我的血肉
看看是否是他们以为的模样
在一个下雪的冬天
把我扔到那片旷野
带着被割开的皮囊
在雪地上尽情撒野

你把刀抽出来
向我走来
我张开双手
迎接着那一刻的到来
鲜血流出来
一滴一滴落在黄色的土地上
并没有夹杂着你的眼泪

你抚摸着我的脑袋
把我装进你的怀里
我又一次语塞
你砍起来
切断我的四肢
我趴在地上
最后一眼看到的
是一片阴暗里的你的脸
我听到你的呼唤
我于是向你走去
银杏的叶子落下来
遮住我的眼


《在春天的黑夜》

北方
这是你想看到的春天吗？
野草被焚烧
把生长着的土地熏黑
烧过的芦苇絮漫天飞舞
一不小心就落在人们的头顶

大风夜夜不停
在春天里嘶吼着
妄想在天空撕开一道裂缝
好填装人们的欲望

所有东西都在这个季节被勾引
然而所有东西都无法在这个季节醒来
残枝枯木被无情地烧毁
新鲜发芽的野花也无法冲破土壤

羊群吃光了剩下的草
在春天的山坡上
羊群肆无忌惮
仿佛它们是春天的主宰
手握杀生大权
对着大地指指点点

在这个世上
所有的春天都是那样的悲伤
上一个季节里苟活下来的各种
终将在这个季节里死去

风踩着鼓点
一步一步迈向远方的野火
夜晚被吹的一片漆黑
月亮无动于衷
沉浸在群星的笑声里

那些偷偷潜伏在春天的残渣
被无情地赶走
可怜的人们伸出手来
妄想抓住一点美好
然而所有美好早已变成了残渣
在春天的眼里
它们一文不值

树木的生长被忽略
它们的速度太慢
赶不上人的变化
没来得及展示
就被匆忙代替
春天对他们来说只是
一场等待之后的另一场等待

春天的夜晚仍然是星光闪烁
风卷走云彩
黑夜里月亮亮不过灯盏
所有的门窗都紧闭
怕春天闯进来
在夜里偷走所有期待


《明天》

一场什么样的生活在等待？
在一觉醒来以后
你将踏过曾踏过的土地
去向一个群山之内的地方
我无法再感受你的呼吸
在那些沉默的夜里

你的眼泪淌过草原
滋养着梦里那块田野
一睁眼
又看见现实的荒原

在轮子一圈一圈的背后
是糟糕的生活在像你招手
你不想过去
也不得不过去
在明天的计划里
你是一个贤惠的妻子
也是新的季节里的一朵旧花
开着，也凋零着

在那个你并不憧憬的城市
没有伤害你的那个人
但也没有你那些美丽的梦

明天吧
明天吗？
日子不等你做出告别
驶向远方的路停不下来
载不下一个少年的不堪

在明天
一场新的表演即将开始
嘲笑声已经准备好
等着谁搞砸这一切
分别已经不需要语言
都成为了悄悄解冻的河水
奔腾在新鲜的荒野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你开始招手
眼里的泪花不肯滴落
像那天我
手里的那颗野草
一放开，就不在由自己做主

你穿过尘埃
在窗外
敲打着我的玻璃
告诉着我明天的样子
夜晚在此时毫无意义
我只想轻轻地亲吻你的脸
像许多个瞬间那样

多年了
你一直存在于我将要失去的那一刻
你的眼里尽是辛酸
看着我
看着一个你并不想要的生活
全是错误
并不美丽

我曾想象过你
在无数个深也里
明天，明天
你是什么模样
叫醒我的梦
给我我的不忍

时间是一把钝刀
不能一次砍断我
而明天
是麻药
配合着时间折磨我
将要发生什么
预料到的什么
在前一个夜晚就开始手术
疼痛持续整夜
在第二个天亮才罢休

北方还是这样
不给你惊喜
草原的背后没有不老的神
疼痛的背后是更深的疼痛
我未曾抚摸你脸上的沟壑
因此才担心
我再看不到北方的景色

那些夜晚
在明天之前的那些夜晚
我从来在北方
却从未体验过它的温柔
带我走向那片深渊
然后就放手

明天之前的夜晚总是这样难堪
收拾着疲惫
收拾着对生活的失望
却没人收拾离别之前的泪水
被日子偷走的心
在这一天仍旧不肯回来

明天
一个没有期待的日子
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
触摸着你的骨肉
告诉你它即将来临

狂风的声音一下子在耳边响起
头晕目眩
我看见日光在黑夜里闪耀
照向我恐惧的那片深渊
没有尽头
只有坠落
在明天，我将纵身于那片黑暗
日光落在我身上
我却带不进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