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班带着我们兄妹五个割猪草养猪的人
那个星夜像矿工一样挖煤补贴家用的人
那个赶马拉货为我们带来糖果的人
那个提马灯星夜背着孩子几十里山路看病的人
那个大雪天依然砍柴挣工分养家的人

这辈子  他从未与人红过脸
这一生  他从不曾叹过气
我没有看见他流过泪  打开的  都是微笑
我常常看见他流着汗  抹一把  继续赶路

如今  他老了
夜夜失眠看电视却开成静音怕吵醒家人
每早起床做早餐他总是担心营养不够
每次去背东西他总说我背不动让他来
每次晚归他总在客厅静静等我归来

他眼睛昏浊  行动迟缓   
他忘了我己成年  己为人夫  己为人父      
他忘了我早己营养过剩身体发胖
他忘了自己早己古稀之年  诸病缠身
他只记得多年前  小小的瓦房前
他五个小小的孩子  还在嗷嗷待乳

他是我的父亲  他把自己放逐在秋风里   
浑然不觉
他把自己安置在故乡之外陌生的昆明
买菜  做饭  看着我们  满心欢喜
他把自己变成我一颗脊椎上的刺   
 消沉时弯下腰  就锥心疼痛

这个春天  上午的手术拖到下午三点二十分
他第一次有些小埋怨   
我送他进手术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   
他悄悄说  
 我是怕几个小时的手术后
你回家  天太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