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词（组诗）

◎简化
——献给战疫一线的医者

眼看着成了英雄，却没看清他们的相貌
眼看着成了烈士，仍然不知道他们的模样
在大疫面前，他们是一群高度简化的人
就像铁，简化为刀
就像岩石，简化为无字碑
就像上帝，简化为光
他们减去秀发，减去五官，减去表情
甚至，减去和亲人的诀别
减去一切退路
义无反顾地走近危险

有时，我在想，他们多像一粒粒简化字
以最少的笔画，钉进人类的史册中
鲜明、生动，绝无歧义
岁月的风尘，可以掩埋纸张，却遮不住
文字的光辉
刘智明，李文亮，柳帆，梁武东……
在他们倒下之后，哪怕最简单的告别仪式
也不得不减去

在这个残冬和早春，大地以一场场雪
为逝去的生命戴起重孝
枝头的花蕾，在冰雪的包裹下，露出
血一样的红
倒春寒是暂时的，万物，早晚都会复苏

◎春天遐想

我热爱春天
因为它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且不说万物萌生、桃红柳绿
单是穿过冬天的众多生灵，值得让爱泛滥

无论是微小的虫类，还是命运多舛的人类
都是这个星球，在漫长的黑暗中
极其偶然的一道闪电

我们感谢太阳，感谢大气，感谢水
感谢地球以一个绝佳的倾角，演绎着
季节的轮替

然而，2020年这个春天
可恶的新冠病毒，像盗花贼一样
在人类的花园，撒下一些恶的种子
折走了一些妩媚和芬芳

好在，还有许许多多守夜人、吹哨人
正在用生命，为我们抢救
这个病倒的春天
请相信吧，有他们醒着，我们的希望就在
春天，会好起来的

◎献词

残冬啊，不要责怪我的抱怨
那是因为，你没有给我干净的雪片

早春啊，我漠视你布满枝头的神迹
只因忌讳，你患有危险的暗疾

朋友啊，不要为暂时的隔离而怅然
前方的杯中，盛满“久久不见久久见”的醇香

家人啊，不要抱怨生活的单调
多彩的时光，在你我的对视中缓缓流淌

内心啊，为什么揪作一团
是谁在荆楚大地，主导着一场生命保卫战

◎洗手

仇人一样，怀疑这双手
一遍遍地洗
一遍遍地嗅
清水，不可信
香皂，不可信
酒精，碘伏，双氧水，八四消毒液
轮着上

不信任这双手所做的一切
犹如失信的人
一举一动都会招致怀疑的目光

幼儿园学会的六步洗手法，重新捡起来
皮肤起皱，指肚氧化
仍在洗
洗，压倒一切

快点结束吧，这个有毒的季节
我愿删除一个春天
然后，寻一个心理门诊，治一治
洗手强迫症

◎口罩遮盖的日子

口罩简化着面容
一旦抽去细节，生动的事物，了无意义
多漂亮的脸，也不再生动

口罩遮蔽了四分之三，一切交给眼睛吧
我的眼疾，是慢性的
迎风流泪，红肿瘙痒，含混不清
误传、风传，加上误读部分，眼睛的表达
往往似是而非

小区门禁、进站口和手机，刷不到我的真实
我一次次遭拒，又一次次自证
我央求，在这个春季，所有的关卡，别再
为难那些戴口罩的人吧

口罩和内裤一样，成为所有人的标配
内裤保护面子，而口罩保护里子
新雪初晴，曾经杂乱而生动的庭院
俨然佩戴着洁白无边的大口罩
那些春芽和蛰虫，请耐心等等
口罩遮盖的日子，就要过去

◎再坚持一下

就在人类封闭在家的日子，北方的季节
放慢了脚步
冬雪一直在日光底下白着
连翘迟迟不孕
因为无人赏春，冬春之间
似乎插入一段空白
新冠病毒，恣肆消受着它们的繁殖季
人类在密闭空间谈论着广阔的事情
在难眠之夜谛听着前方的消息
广大的北方，视线南移
湖北，武汉
捂紧口罩，肺腑在呼救
百姓受难，英雄跃然而出
最微小的的敌手，唤起最宏大的气概
一切都在变化，苦难终会过去
无论你在前方，还是宅在斗室
人人都是战士
再坚持一下！即将迎来的胜利日
你我皆有战功

◎慢与快

站在窗前，看雪花飘落的轨迹
上苍垂下无数条棉线，一把巨大的梭子
悠悠地织一条棉被
寒冷的大地，就要吐出嫩芽

转身，用一天中第一顿餐食
比早餐迟，比午餐早
时间太多，不须计较，任由消磨

新冠疫情仍在继续
武汉蒙难，湖北流泪，举国伤怀
树懒一样，降低生命节律
让青苔长满脊背
不动，就是我们的行动

清点日渐减少的储备
蔬菜，全是圆的
土豆，萝卜，南瓜，葱头，圆白菜……
它们和我一样，灰暗而失水

斗室之内，我以慢放模式虚度时光
而抗疫一线，又有多少人
正以快进模式奔跑，从病毒的棘突下
抢夺生命

愿不幸的人们，有一个全新的明天
武汉，加油！
中国，加油！

◎期待春天
——立春前写给战“疫”一线的医护人员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散落在潮湿的人世
像一些冰晶，漂浮于河面
他们行走在生活的崎岖之上
量入为出地紧攥手心
养老养小，为生计奔忙和憔悴

他们身负沉重的包袱
极少抬头仰望天空
作为冰晶，他们也常常融化为水
然而，当疫情爆发时，他们迅速结晶和拔高
成为一组群像，站在众生的视线之上
好像喜马拉雅，从古海中隆起，再隆起
不可阻挡地成为生命的保护神

他们，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也不是什么天使
其实也是一群饮食男女，无非是
在危难关头，把自己豁出去
用身体挡住死神
用双手扶起即将倒下的人

他们也有美丽的容颜、细腻的肌肤
他们也有父母、爱人和子女
他们也有对明天的憧憬，对未来的向往
然而，一旦穿上防护服
他们就是战士
护目镜和面罩损坏了他们的容颜
隔离区阻断了亲人的视线
病人的安危，填充了他们向往的空间
这，就是战“疫”一线的医护人员
——一群谁也无法取代的生命使者

我们敬佩，在人群中逆行的他们
我们深爱，在ICU病房离危险最近的人
我们景仰，那些医院走廊匆匆穿行的背影
有他们在，生命就有希望
有他们在，明天定会是晴天
让我们共同期待明天，期待新的十年
第一个春天

◎相信春天

时间太多，雪太多
窗外铺天盖地的雪，没人扫，没人踩
孙女隔窗望着雪，幻想堆雪人
疫病流行期间，钟南山叫我们别动

屏幕太多，消息太多
手机，平板，笔记本电脑，电视机
轮着刷，反复刷
这块屏幕上言之凿凿的消息，立即遭到
另一块屏幕的否定
谣言并不都是冠状的，也有花朵状的

突然静下来，闲下来，有点无所适从
正经事只剩下一日三餐
慢慢看食材相宜相克图，尽管它也是谣言
鸡在锅里，文火炖
抢购来的蔬菜，在厨房一角默默流泪
时间和腐叶，越来越多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遭遇看不见的克星
七寸，被冠状病毒紧紧攥住
停下车轮和脚步
多出来的时间，有毒垃圾一样，无处打发
人有难，天帮忙，过几天就是立春
中国人，武汉人，莫要怕，挺起胸，我们
有理由相信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