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我的眼睛就是一台电视机
二十九寸海尔兄弟大彩电
播放着过去的回忆

年轻的妈妈打毛衣时
爱看电视剧
她总是为小人物流泪，也偶尔让我罚跪

爸爸下班后
把三脚架自行车，锁进单元楼对面
装着高压线的红房子

他有两件一样的的确良衬衣，蓝得发亮
和他光秃秃的脑袋一样
“新东棉”三个字，绣在他胸口，机器针脚细密

高大的世界从家门口开始，延伸到天际
崭新的我日夜不舍得闭上眼睛
握着白色电话机
听远在广州的好朋友，带来东方明珠的消息

但在只有蝉鸣的酷热暑季，我敲不开一扇同学家的大门
只得在树荫下
垂着头，用脚步丈量厂区小镇的距离

鞋架上，满满几箱书籍
我独自在家的每个下午，读了一遍又一遍
悲伤撞击墙面，故事打湿幼小心灵
热泪交汇，绚烂胜过流星

爸爸的同事——
长者温柔的抚摸
在我看来，是活了几个世纪的神秘
与智慧结晶

而他们额角的沟壑
却是卡夫卡的城堡，是一堵巨墙
是我一生都无法解开的谜

不知不觉
我也长大了，大到灵魂
渴望逃离肉体
却也从不曾改变本性
因为从出生起，我就是一台
棉纺厂里的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