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久远且极其普通的石桥
一个个凹凸不平的石墩垒起的石桥
一块块不知名的墓碑拼凑的石桥
一座无名的甚至有点儿丑陋的石桥
它——就是故乡的桥
 
小时候
我们去桥下玩耍
攀上石梁、跳下石柱
寻看石碑上的文字
赏玩碑石上的花纹
那里有我们儿时的记忆
那里有我们年轮的痕迹
 
当潮汛来临
湍急的河水从他脚下匆匆而过
他从不拦阻也从不跋扈纠扯
当旱季到来
河道干涸片片野草野花漫地
他从不拒绝也从不骄奢浑噩
 
曾几何
不知有多少男女老少从他身上走过
不知有多少车马牛羊从他身上越过
他默默地承载着
承载着乡亲的寄托
他静静地守护着
守护着一方的生活
 
也不知他经历过了多少次岁月的研磨
亦不知他经历过了多少回季节的苦灼
他依然毫无怨言
就那样默默地站在那里
他依然兢兢业业
就那样静静地尽职尽责
 
有一年
乡亲们发现
他老了
他真的老了
桥面多次塌损
桥身几度不稳
终于
村长请来了工人
在他的旁边搭起了一座混凝桥
 
有了混凝桥
乡亲们不再过石桥
即使有
也只有不多的念旧的几个
偶尔从石桥上走过
像是寻找着什么
又像是回忆着什么
徐徐而过
轻轻抚摸
一声叹息
一身落寞
……
 
石桥
也知道自己老了
他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表露什么
只是微笑着接受
只是默默地驻守
驻守到最后的最后
 
而今
他仍然佝偻着身子
喘息着站在那里
看着从他身旁经过的乡里乡亲
默默地祝福着他们
只不过
他已是风烛残年
只剩下了半余的躯体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他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断桥”
 
尽管只是断桥
但那分明就是
一部见证史
一卷故事集
一本老黄历
一杯陈年酿
 
默默诉说着过往
静静聆听着岁月
步履蹒跚地拄着拐杖
微笑着站在村口
看红尘过客
数流年蹉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