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中，我默默致哀
众人脚下的沉默的砂子
饱受雨的质问
曾经，我们一起在这片
古老的土地
掌握岁月的命运
和那些消失的风的秘密
多少年代埋藏在我的脚下
我有说不尽的故事和灾难
我有无尽的荒凉和繁华
我见过无数的河流起伏
也见过无数的河流渐渐衰老
在群山的怀抱之中
那些忘记回去的云和调皮的雨
和这忧郁的森林有太多的情绪
也有太多的预言
渐渐走近的麋鹿的足音
在我身旁躺过休息的开山的人
谁也没有发现我
我在这静静躺着
放弃我所有的骄傲
也放弃我所有的迫不得已
多少岁月匆匆走过
吹笛放牧的男童
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座国都的城墙颓圮不已
当我渐渐老了
在溪水旁坐着
布满青苔和蜘蛛的网
这座山峰一年绿
又一年枯黄
太多遥远的传说
只剩我还记得
时间的记性太差
它只记得昨天的事情
年轻人，不要轻易走进这树林
这里有太多的诱惑
太多野兽的规则
太多你不知道的历史和秘密
你只需沿着小溪走下去
那更多姑娘更多节日
我诞生在何时
谁给我一个答案

一个晴朗的清晨
一阵宏厚的声音
打断我做了好几年的梦
一群赤膊汉子用锥子凿击我的身体
一条条皮鞭抽打着他们的脊背
而这皮鞭上还有多少
刀子，金子，帽子，
引诱或压迫着它们
我没有质问的权利
更没有反抗的权利
我掌握风与时间
却掌握不了这些，手
皮鞭。
我怎么忍心让那么多的汉子
像牲畜一样匍匐
不就是离开这座山岭
那么多汗水和那么多肩膀
这山腰间传动着沉重的吼声
曾经我听惯了山歌的柔软
当这饱含泪水与沉重的吼声想起
我才知道，这么多甜蜜里
也会遇上那么苛刻的时间
一句嗨呵，一句嗨呵的重复
谁也唱不出多余的词
这只是为了让身体的累由声音散尽
这只是为了让心中积压
的太多苦水可以诉出
在窄窄的山道上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
每天都换几个新的面孔
我知道昨天还在劳累的那几个
今天没有来
是留在了昨夜的山道里了
祝愿你们吧，我请这所有的
兄弟姐妹陪伴着你们
当我风尘仆仆
走过那么多小路
滚过圆木，又上过船
刻下一段一段的文字
在一片刚建的宫陵前停下
我才知道
这么多汗水与鲜血
都流向了这座坟墓
而我还记载着这宏伟的事业
像一块墓碑一样站立
千年不动
只是为了让后人知道
这不真实的历史

迷路的孩子徘徊在街头
木的房屋承受着火的质问
平原一片荒凉
千军万马走过
追赶独轮车杂乱的脚印
我被遗忘，在废墟与大火之中
谁给我一眼同情和无奈
在奔逃的人群中
那双美丽的眼睛藏了太多的忧郁
像一朵莲花
在血中枯萎
想你了，这一夜
你来信讲述草原的辽远
戈壁落日的苍茫和浑厚
大雪纷飞，铺满夜里的营地
而我怎会不知道
这些已经在刀戈之下
变得异常凄凉
我挽救不了那么多勇敢
泰山的封禅石
祈不到风调雨顺
更乞不到永垂不朽
那么，独自的享受
生生不息的生活
有多少年月，供你们
日日夜夜谈情说爱
三峡，昆仑，三清
神女峰上
诗人谈论远古的传说
几片石头
竟传出那么多动人的故事
竟邀那么多风人骚客吟唱千年
每日烟雨绕绕
隐约在大山间的那么些身影
独自走到神女的脚下
放眼而去
有苍苍茫茫的风与沙漠
有奔腾不息的长河

山下就不曾平静过
风风火火，一夜有一夜的不同
我每天醒来
在一片晨光里
四周是废墟，瓦片，杂草
每天多少人在这里驻足
早已习惯了
诅咒，叹息，同情
怨恨，惋愕，追悼
一天夜里
一个和尚独自走到这里
默默站了一两个时辰
漫天繁星，带着一点微茫
念过一句：斯者已逝矣
便抱一片废墟回了寺庙
每天清晨一声钟声
山腰间走来走去那么多溪水
上午十几二十人前来供神
傍晚，一阵暮鼓
随后是寂静的夜
雨打着树叶的细声
和半夜响起的木鱼的敲击
在空谷里传响
我做一块门前的台石
清晨担水的木桶
午后满脚的檀香
子时搁下残破的经卷
漫天繁星睡下
我渐渐忘了我的过去
渐渐
被走来走去的鞋底
磨蹭得
光滑，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