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来
云朵修筑驿站，藏起更多的云朵
群山空如大海，藏起石头的鱼群
从各路加急赶来的天涯
暮色是一座古老的城府，藏着
更古老的落日和星辰，也藏着
被截留的公文，篡改的病例
藏着折断的权杖，和封城时
挤伤的手印，崭新的
加上陈旧的悲伤，震动城头之上
暗藏裂纹的瓦砾，跌落的尘埃里
藏着流水的源头，源头之上
是祖父种下的槐树林，如今长成
小小的寺庙，蚂蚁藏进去
等待修缮的坟头藏进去
喜鹊和毒蛇携手藏进去
一辆又一辆用黑夜浇铸的马车，藏进去
无论谁劝说，也不愿藏起来
更不愿返回的云朵，精通佛法
它就地生根，想做个欢喜菩萨
可眼看着炊烟的魂魄，慢慢枯竭
还是让它心生困惑——经卷里
可以藏起高天，也可以藏起大地
然而，刚出生的春风，藏到哪里
空荡荡如胎衣的人间，藏到哪里

               2020.2.10

        高楼远望帖
楼顶上，天空阴郁得如一张
写满药方的旧报纸

远望拔地的高楼，群山起伏
裸露的阳台，巨大的石头里
住着穷人，也住着野兽
两座楼房之间，流水凛冽
它是昔日街道的来世
时远时近的鸟鸣，清澈或者
空茫，都有不可言说的玄机

而路灯，要么做了寺院里的松柏
要么化作空旷的旗杆
任风在顶端盘旋，哗啦啦
一边飘荡，一边撕裂
此刻，万物静默且无序——
不见了追名夺利的熙攘
也不见，月光下摇晃的酒徒
抱着自己的过往，一边咒骂
一边哭泣，至于迎亲的队伍
以咯咯的喜悦，无意中化解了
两只蚂蚁多年恩怨的故事
早已成为，谎言般的传说

天空的旧，依然在加深
我的目光，在陈旧上折返——
忽见一叶扁舟疾行，躲过一个
有一个漩涡，拐进了狭窄
呃，原来是一个要穿过小胡同
去万森堂配药的人，他孤独
又陡峭的身影

                    2020.2.14

        外面落着雪
外面落着雪，而我们
藏在鼠年的洞里，夜以继日地
慌乱，恐惧，对深信之物
充满疑虑，我们视馈赠为侵扰
把每一滴水声，都听成
孤独的虎啸，每一个黑夜
都看作天空崩塌的前兆
但我们仍心存幻想——
厨房里逐渐减少的米粒
再次返回了稻穗，一边腐烂
一边新生的菜叶，正去往幼年
的路上，至于病毒
不过是虫子钻进权杖时
漏下的粉末，我们每天的煎熬
终将得到，让人喜极而泣的回应
外面落着雪，你看远处的废墟上
有一棵铁打的红梅，正迎着大雪
盛开——
再脆弱的人，也渴望拥有那一树
传世的良善和荣耀
          202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