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菜园
文/黄荣光
一，一群修行的菜
母亲坐在菜园边，面朝太阳
安静打坐，嘴巴未动
面前的辣椒张口，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茄子敲着木鱼，声音震住了炎夏
南瓜冬瓜摇晃着浑圆的太阳
朗诵造化的经典，文字发烫
丝瓜的藤蔓
则将世俗的车声麻将声阻隔
在没有化肥农药的岁月里
一群生命修行成盛夏的风景
母亲和一群蔬菜一样素食
八十六岁依然自食其力

二，一朵盛开的菜
一朵菜在母亲手中盛开
晶莹的露珠，盛满了霞光
蓬勃的笑脸，一下子把天空推向辽远
一朵菜的舒展，比我更自在

母亲用洗米水和热情喂养
用阳光和甘露滋润，同时
每天陪她聊天，聊一些
无关尼采，无关海子的话题
这个时候，这朵菜格外安静
生长需要安静，母亲不知道
大棚菜是什么样子，那是
别人的事情，太喧嚣
让阳光在园外戏耍，菜只能在
笼子里演绎悲剧

一朵菜不用做梦，在母亲手中
活着就是一场美梦

三，六月的菜
六月赠给你烈火，你若
以怒火对抗，则会被焚毁
赠给你湖泊或者大海，你若
以泪水对抗，则会被淹没
一群菜在母亲怀里
坦然收纳一切，我看到
一些豆角在屋墙边
荡秋千，我从城里赶回来
脸色没有菜们青春

四，菜树
一群菜长成树
简直不可思议，撑起母亲的骄傲
母亲每天喂一点阳光，雨露
其次是淘米水，草木灰，以及满心的期待
没有用大棚遮挡它们的仰望
用篱笆禁锢它们的思想
唱歌。跳舞。拍拍翅膀
甚至交头接耳，母亲只在一旁欣赏
于是这群菜就天天向上
我这个资深教师
居然没有它们长

五，一群菜的使命
一群菜知道
母亲是唯一的亲人
母亲笑，它们笑得前仰后合
母亲忧，它们哭得大雨滂沱
它们天天偎在母亲的怀里
牵着母亲的衣襟，用一生的岁月
托举母亲的幸福
它们走过炎热的日子
淌过水深的苦楚
只为抵达母亲的彼岸
当活着寿终正寝的时候
一群菜在母亲的体内欢歌

我是母亲的儿子
我不如一群菜
却乐于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