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村扶贫记

1
高原的风声，夹着凄厉和荒凉
在山头之间流窜。带着原始的野性
横冲直撞。此地盛产贫乏与无知
如白云村的白云，伸手即是，睁眼闭眼
也都是

2
白云村，白云的故乡
这里没有神仙，没有上帝
小小村落里，生活着一群牛羊
和一群土地的奴隶。我是外来人
不敢高声说话

3
我把这里的夏天，当成
沐浴灵魂的天堂。到这里来的任务
就是接受洗礼。让这里的空旷
浸染骨子里的谦恭

4
新寨社的第一户人家
主人叫赵家书，他最接近黄昏
和黑夜。他有一颗坍塌的心。我的同事
踏破了门槛，也未曾扶起过
门头上的扶贫卡，已在墙上生根
建档立卡户的字样，早已
褪色成土灰色，与周围的世界
融为一体。名字也斑斑驳驳
如一尊古铜色的像

5
我们来时，他顶着一头乱发
正在地里刨食。走到门口
巨大的潮湿和绝望，先于主人
与我们遭遇。仅有的
一座房，被隔成两间
前后屋杂物拥堵。他拎着一袋
刚出土的洋芋，倒在地上挑捡
意欲送给我们。怎敢接受
这满满的诚挚的善良。每颗土豆
都有太阳的温度，月亮的光
否则怎会如此光滑
与白皙

6
我的同事，用尽语言的刀锋
要把他脑中凸出的懒惰
削去。无奈，眼前这个男人
油盐不进。我看见了同事的脸
呈藏青色。这个五十多岁的单身汉
这个领着低保的卡户户主
这个被富贵遗弃的孤儿
这个被贫瘠的高原收养的懒汉
安贫乐道，不思进取

7
他身上的萎靡，眼光的迟钝
是命运给我们最好的交代。一只黑毛猪
与他有着相同的窘境，都是被拴在
命运的木桩上，各自不停地
旋转。但永远都转不出
人世的怪圈

8
我们走后，回望他家
赵家书本人，像是上帝
遗漏人世的一粒尘埃。
像被连绵山脉隔绝的一尊石像。
像是正被山涧孵化的一枚鸟蛋。
更像被群岚封闭的一团白云。随时可能
消散于人间

9
思想的荒草，久久未除
我们遇上了难题。
向阳的扶贫，碰上背阴的精神
我们该知难而退，还是勇往直前
和赵家书谈完之后，这茫茫高原
变成了一个最大的
建档立卡户


202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