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后一场雪
果断落下，像要治愈重症的大地
治愈一座城。又仿佛追剿
和掩埋

穿过黑夜而来的雪
用尽全部真诚，仅仅装饰了台阶和窗后的眼睛
这厚厚的洁白
更像一场单薄的仪式

远山消退，草木寂静。人们尚未在这
盲眼的雪地找到出行的路

二

蝙蝠深感罪孽。它想躲得再深点
再幽暗一点，躲在时间背后
如果可以，蝙蝠愿意
原谅屠杀者，只收回从未释放的毒

它比人类更惊恐，自责的眼神
无处安放。它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
出逃的病毒，正在人类宽阔的肺叶上
开出恶魔的花

那张比死神更狰狞的脸，以为足够安全
现在，它知道悲哀大于死亡

三

如何去往一座城。一座抱紧自己的城市
不敢松开自己。一座黑袍
笼罩的城市张不开翅膀，但在一月的寒夜中
扛起了自己

武汉，这块在祖国身上发炎的伤口
在泪水中重烧
戴着严实的口罩
她渴望喝下一口长江的水，渴望健步如飞

当我喊她。武汉，就展颜一笑

四

奔跑的人，我看不见他们的脸
奔跑的人，都是一个姿势
奔跑的人，只有逆向的背影

而人们后退，退回房间，退回干净的空气
像退回母亲的身体
城市怀疑城市，村庄怀疑村庄
鞋子，怀疑大地

时间，必将败给信念。逆行者搬开了
死神的嘴。一位老人，向人民立下誓言
一位妈妈为幼小的女儿
捉住了妖怪

五

空旷的长街，仿佛消失的人间
偶尔经过的车子，要快点
再快点。我是死亡之剑，我的光芒
与空气同色，你看不见
我惩处贪婪和无辜
我是隐形的刽子手，我在人类身上
栽种灌木和杂草
让一座座坟丘像长势良好的春天
如果你们逃脱，或者击败我
请记住，死亡是个好玩的游戏
是哀恸和恶果
请记住，忏悔是下一次的拯救


六

阳光从不孤独，当撞响飞翔的鸟鸣
声音是明亮的，温暖的
再没有疑是病例，垂死的人重获新生
当人们脱下口罩
微笑被泪水浸透。再真诚一点
再纯洁一点，再热爱一点
我反复这样说，因为我总是担心
人们很容易原谅自己
包括我，因为一缕照过来的阳光
就赦免了引爆灾难的人

七

明日立春，融雪劝返青色
我仍担心，枝头
仅是一种讲述。甚至，忘记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