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文字与精准表达
作者:二手志摩 2020年01月08日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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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文学大师鲁迅曾说过:“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代已被做完。”著名诗人闻一多也表达过类似观点:中国诗词的发展在唐朝与北宋已结束,南宋基本是苟延残喘,元明清的诗词创作近于可有可无。这些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唐诗宋词为中国文学宝库贡献了太多经典作品,而中国古典诗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实已将中文汉字这门语言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很容易令人产生无法超越之感。不容置疑的巅峰与盛名之下,后世诗人自卑感油然而生。
中国古典诗词确实发挥了中文象形文字极致魅力:空明澄澈的意象之美与空灵悠远的意境之美。中文诗天然具有经典意象之美,其高度是字母类语言难以企及的。再加上优美适度的抒情,高度精炼极具美感的顶级文字,优美的韵律流畅的音乐美感与铿锵有力琅琅上口的诵读节奏感,日渐完美的格律规则体系,看起来中国古典诗词是极度完美与无法超越的。认为一切好诗词在唐宋已被做完是很自然的感叹。
但中国诗词仍在发展。新诗自诞生以来,仍然表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与创造力。原因很简单,流芳千古的中国古典诗词毫无疑问是中国文学史上的顶级文字,但顶级文字永远不限于中国古典诗所表达的那些经典意象。时代的发展与进步,诗人会产生全新的充沛感情、诗意与创作灵感,更为开阔的世界性眼光,并跳出古人忠君爱国家国忧思才子佳人自然风光的古典情怀。新的视野新的时代,必然产生新的诗意与灵感。
一门语言中顶级文字产生往往有两个方向:流传千古的经典意象与充满智慧光辉思辨哲理的哲理名言。前者在中国以诗词的形式流传,后者以成语谚语格言歇后语的形式流传并保存。共同的特点是语言高度精炼极具美感,要么极具情怀要么闪烁智慧光芒。西方字母类语言由于其在逻辑哲理上的天然优势,其哲理诗与中国古典诗词哲理诗相比,是有一定优势的。这种由于文字特点带来的中国古典诗词天然优势集中体现在澄澈的意象之美与空灵悠远的意境之美上。
精准表达能力能最准确地体现一个诗人的文字功力。顶级文字具有这样的特点:运笔如神,挥洒自如,有如神工巧铸,鬼斧默运,虽经锻炼而成,却似率然信口。中国当代诗人顾城,是朦胧诗主要代表人物,被称为当代的唯灵浪漫主义诗人,早期的诗歌有孩子般的纯稚风格、梦幻情绪,用直觉和印象式的语句来咏唱童话般的少年生活。其《一代人》中的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成为中国新诗的经典名句。但顾城的成功很容易将中国诗人带入一个误区:以为稚嫩的表达孩子式的童真就是诗词的最高境界,就是顶级的诗词语言,以为脱口而出率然信口就是最本真最顶级的诗歌如孩子空明澄澈的眼睛,有意忽略诗人文字功力提高中一定有千锤百炼的一面:看似率然信口,实经千锤百炼。
千锤百炼的意义何在?那就是虽然有时诗意与灵感有着浑然天成的表达方式,在诗人脑海中如珍珠般跳跃而出难改一字,但多数情况下一个诗意与灵感是有无数语言表达与组织方式的,你必须找到最传神最生动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顶级文字形成依赖经典表达方式,即任何其它的表达都不如它贴切生动传神。诗人文字功力的高下就体现在这里。大致相似的诗意灵感,他的表达却是如此令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
中国新诗仍在产生独一无二的经典意象与顶级文字。北岛诗作数量不少,但人们仍可以挑出其中最经典的金句最经典的意象,这些诗句必然经得起历史的大浪淘沙百年千年后仍然熠熠生辉:从星星的弹孔里,将流出血红的黎明。如隐身的匠人敲打金箔,大海骤然生辉。这些必然是中文汉字中的顶级文字。
而胡适的一首《梦与诗》却恰恰开辟了中文顶级文字的另一个领域----极富哲理回味无穷的哲理诗与格言谚语式的智慧光芒。都是平常经验,都是平常影象,偶然涌到梦中来,变幻出多少新奇花样!都是平常情感,都是平常言语,偶然碰着个诗人,变幻出多少新奇诗句!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极富思辨的智慧光芒与深刻的生活哲理,耐人寻味与久久咀嚼。语言上淡雅隽永高度精炼,同样令读者回味无穷。此时的诗不以意象见长,以思辨与智慧见长。毫无疑问,这也是中文这门语言中的顶级文字。
在中国,著名诗人汪国真的诗曾引起很大争议,有人直言汪国真的诗不是诗即所谓的非诗论,主要观点是认为汪国真的诗过于直白浅显,且类似于格言。人们恰恰没有意识到,格言与谚语,不以意象见长而以思辨与哲理见长闪耀智慧光芒,同样是一门语言中流传千古生生不息的顶级文字。例子很多,如美国民权斗士马克姆.X的: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付出代价,就别把自由放进你的词典。英文中的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 deed.文豪泰戈尔的“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都以格言警句谚语的形式流芳千古不以意象见长同样因其闪烁的智慧光芒而生生不息。汪国真的“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兼尘”很多诗句,类似于格言警句,如果以狭隘的诗学观点来看,必然产生非诗论的结论,但如果以包容开放的诗学观点来定义,你就会发现恰恰是此类诗,开辟了诗歌中的新领域----格言诗励志诗,自有他的存在价值也同样能产生中文中的顶级文字。
中国的诗词,还远未做完。中国诗词的巅峰,永远在无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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