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
打坐在众山之巅
尘世的喧哗与拥挤退下。四围的景色
聚拢，成莲花座的模样
不念繁华，繁华无我
念群山里蜷着的一点点凄凉
四顾，茫然无边无际
不知你居于何方
春去春又回，你可知否

◇一梦
他们喊我去某地做活
我扭头回家喊妈，没人应
我走进家，一团透不过气的黑
让我沉了下去
妈没打招呼，赶在他们之前就走了
世界只留下了我
而我知道，灶台上的锅沸腾着
猪还没喂，门还没锁
这一切撇下的事物，必须有个安顿
但若追不上他们
我又不知赶向哪里

我被卡在那个瞻前顾后的节点
留在老宅院童年的黑暗处
仿佛是前行与后退衔接的产物
被搁浅在一望无际的无依无靠之中

◇元旦
所有的新旧交接，都是半推半就的
无论我们愿意，还是拒绝
天意的安置，此时铺天盖地

无雪影扑灯，有风声压境的深夜
月亮与太阳的旨意悄悄达成
闭眼与睁眼之间，光阴啪嗒啪嗒掉落
也哧溜哧溜发芽

脱出年尾，探出年首的我们
像一只干净的春蚕。一双翅膀如约而来
等在远方的春色，五彩缤纷
2019.1.1晨草

◇以后
本想沿着一条道，走到天尽头
走到活着的外围
走到泥土深处
等一夜春风的挖掘，探出绿色的呼吸
未曾想被莫名其妙押上
另一条岔道
岔道何止一条

身与心沿着不同方向前行
有时，并行
以后的岁月就像四面八方的拔河比赛
站在中央的我们，有些鲜艳
有些热闹。也有些被盯紧的扯拽
之痛
2018.1.19草

◇黎明
白日里白色的漏洞
被黑夜里黑色的汁液，轻轻勾平
各自缝补各自的梦
五颜六色的泡沫，拥挤在夜空
闪亮在夜空，喧哗在夜空
命运赶往同一个黎明
虚拟的天方夜谭，将回到阿拉伯的
神话世界

五味杂糅，生活继续前行
难以却步的虔诚
2019.1.20晨草

◇风吹过
风停了。天地之间
仿佛撤走了两支尖锐的部队
一些来不及撤走的余音
在阳光的追踪下，躲躲闪闪
迟迟不肯退场

我站在风中，我站在风外
风起风落
我的说辞在风中，被切成纷飞的碎片
有一种无力拦截与消弥的虚
唯有右手边的假花与真树
蓬勃着诗意
2019.1.21午草

◇花朵
一群小花朵追着我喊奶奶
奶奶的称呼
让我的枯萎快进了三分，恰好落在
契合的节点
小妹妹，大姐姐，阿姨
这些年轻的名份，已经捉襟见肘
初涉人世的小花朵
眼神像梦里靠近的纳木措圣湖
从岁月的蛋壳里，准确剥啄出我的褪色
与狼狈

我以奶奶的花瓣
说给他们春风，雨露。仿佛说给初生的
诗句
电闪，雷鸣
一根拐杖扶不起的零碎，紧紧捂住
童话尽头的秘密
让小花朵穷其一生的好奇，去猜
2019.1.21

◇一夜旋风
一夜旋风
天地被踢翻。浑沌的人一头撞在南墙上
以身试酒
沉甸甸与轻飘飘的较量

不会掐算的人
正在为魔鬼开道，做着亏本买卖
一颗良善的心永远是软肋，被一把勺子
挖了又挖
有人在背后窃笑
收割一场游戏的余利

你卷进去，又极力拽出来
站在鲜艳的外围，站在夜雾茫然的
群山之巅
回望灯火阑珊处，那人不是辛弃疾与李白
而是酒的奴仆
被一个空而又空的梦劫持
2019.1.25草

◇风
风嘟着嘴使劲吹。它的脾气
大于万事万物
拔地而起，四处游说
吞下多少思绪，才需要如此释放
世界像一只容器
蹲下身去，竖起耳朵

马踏飞燕的声音
十面埋伏的声音
锦瑟五十弦的声音
琵琶女轻拢慢捻抹复挑的声音

那么痛，那么快，那么重，那么轻
我是挤进门缝的一股
2019.1.27草

◇此时
我操着三把刀
轮番分析着各种肉体
你操着三种语言
轮番探试着各种灵魂
不同的难度系数。我比不上你的淡然
我们隔着翻腾的海洋
隔着一些时差，隔着一些念想
在星球的不同焦点
匆匆地攀爬光明
我不知该递过去一个肩膀，还是送过去
一个眼神
找到你的后腿
2019.2.2草

◇年夜
乡村的鞭炮声
包围着城市。忍住内心的鼎沸
城市退守为最后一片宁静
是谁指望这小小的花蕊，撑起辽阔的
蓝天白云

我退守一一
在宁静的宁静之中
我退守一一
在花蕊的花蕊之中
不愿想擦边而过的生活，不愿想故乡的明月
不愿想远方未归的人
2019.2.5晨草

◇生命
那么异常，又那么平常
那么突如其来，又那么一如既往
发生后任谁也无力挽回
错位后任谁也难以纠正
一只无形的手，从天空伸下来
在人间拨弄
左右着生死轮回
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这正是人的偶然，也是人的必然
不断被抽取的人间
不断被补充的人间
无论心花怒放，还是肝肠寸断
我们只是上苍捏造的
一个玩偶。世代重复使用着它赐予的
所有感情
2019.2.7草

◇格局
要么你把你的梦缩小，再缩小
恰好套进他的梦。卧在指甲花的心里
微笑
要么他把他的梦放大，再放大
恰好笼罩你的梦。站在一个山尖上
微笑
小大之变是种格局
不好掌控
2019.2.10草

◇薄奠
摆好你
也摆好几碟
我们所能想到的心意
你坐着，筷子不动只是笑
笑得我们泪目
笑得让我们抬起头，数你背后与头顶的
星星
他们都是鲜艳过的，我们的先辈
你坐在他们的最前沿最低处
像领着一部悠久的历史
扛着一个辽远的天空
更像一个界碑

薄脆的纸挽留不住
你的血色
使你看上去比去年又黯了一些
黄河之水漫卷过来
你递过脊背，像一道堤坝
指缝间渗出的光阴，泥沙俱下
我的腰身已深陷

不能动口的你
在结尾处，照常被母亲的手哄进玻璃柜
柜门照常关上
我照常回过头去，流着泪
照常把柜门半开

母亲和我爱你的方式不同
但我们都在想你
2019.2.16草

◇无题
清晨叫醒所有能直立的人
无数的脚，四处游走
缓慢赶来的春天，躲躲闪闪
天空遗忘了蓝色
云朵遗忘了蓬松
我走在一道难题上
太阳不曾升起，远方不太明晰
2019.2.27晨草

◇无题
剪去一个脑袋
生出两个脑袋。剪去两个脑袋
生出四个脑袋
以n的平方式，在春天迅速推进
头重脚轻的模样
像只大号的陀螺。让走过它的人
产生把它颠倒过来的冲动
2019.2.28晨草

◇龙门石窟
有时去看佛，有时去看山水
有时去看背着书包走在石桥上的自己
也让他们看看我
那里不缺乏灵魂，我只须捎上一个
壳

石窟的佛，有我的一部分
而我，是行走在人间的迷惘的佛
2019.3.1草

◇以为那样，却不是
未曾放荡过的念想
被现实的土壤衍生出倾斜的桠枝
貌似的平衡，那么失衡

不知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被什么样的雾蛊惑，拐了多少弯路
落在那么黯淡的所在
神的引领，不得不让人怀疑
让人望而却步
2019.3.1草

◇无处返乡
倘若我的故乡丑些，再丑些
这样，就不会被潮流看上
倘若我的故乡小些，再小些
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大”关在门外
倘若我的故乡旧些，再旧些
这样，就能回到宋代
就能看见一个人在独乐园静静伏案
一本大书，正在赶来的路上
倘若我的故乡还活着
一个漂泊的人回望时，就不会无处安放
就不会泪目
2019.3.2草

◇无题
梦醒来，回到一本书上
窗外雨无完无了
书中人面露饥色。善良是一块面包
我不停地喂食
我的泪水有限，已供不应求
2019.3.2草

◇倒春寒
窗外雨夹雪
冬天硬，春天软
所有温暖的渗透与说服是缓慢的
梅花、迎春、玉兰的验证码输入后
依然不能确认季节的性别
谁成为谁身体的一部分还不明晰
远方的春天
正在悄悄动用一场盛大的桃花
组织另一轮的说服
与覆盖
2019.3.2草

◇早晨
太阳像方向盘
一会儿在左前方，一会儿在右前方
它的引领没错
错的是我不停转弯后的
迷向
2019.3.6晨草

◇无题
路向远方奔跑，脚步永随其后
一群人装在车内
生活向前搬运。天衣无缝的贴近
心却在圈地，在砌墙
偶尔有越墙而入的声音
2019.3.8晨草

◇无题
天空想起了蓝色
云朵想起了蓬松。你想起了爱
想起了老屋
想起了曾用一把锄头，与泥土交流
曾用一根丝线，与风筝交流

◇春晨
原地等待的事儿
喊我们醒来。无论是忧伤
还是喜悦，开了头的故事都要继续
好在春天已经回到身边
鸟鸣与花香慢慢填充着空白
让生活看起来，多了一些内容
多了一些颜色
多了一些引领，与方向
2019.3.10晨草

◇隔
以梅花，以迎春
以玉兰
去说服一块石头，不如去说服一个春天

◇如果你来访
如果你来访
校园歌荡漾
岗位上的人儿，都在各自忙
沿着办公室的过道
你直接推开门，也无妨
后面藏着植物园
桃花红，梨花白，玉兰香
让我们的花朵陪你聊一会儿吧
它们和教室里的孩儿面一样
在欢唱
2019.3.12草

◇春
春光酿春酒。
沉睡的春，数以万计
在疤痕处摸到出口。
鱼贯而出的爱。
你站在一小片春酒上，满身的种子
纷纷掉落。弯腰
为它们扒开蓬勃的生活，让它们发芽
替你孔雀开屏。
2019.3.12晨草

◇无题
一夜无梦。自然醒来
温度正好
阳光正好，心绪正好
太平洋的一组岛屿，像漂浮的船
三个女子，两代人
在异域的街头说着没人听懂的奶语
擦肩而过的人流
形成一朵朵小的涟漪、小的气泡
小的孤独
语言在砌墙，一时难以翻越
但微笑与点头是通行证
善良不用翻译

岁月不停成长
厮守成为过去式，相聚变为奢侈品
或许这就是人生
短暂的聚首，是为了悠久的别离
2019.3.22日本神户晨草

◇爱
世上有一种爱
是挤出生命的精华素
滋养一枚珍珠。体内最动心的风景
宛如大海衔着明月

珍珠的剥落与月亮的升起
对母体来说，喜悦和痛楚是类同的

珍珠找到温暖的手心
月亮找到辽远的天空

空心的贝壳，空心的大海
被夕阳留守着
那么壮丽，也那么孤独
2019.3.23日本神户晨草

◇明白的有些早
终于
你明白了姑姑
在熬过两个晚年之后
为什么转身
死也不愿去熬第三个晚年

这个明白的过程
是你长老后
是你在熬第二个晚年时
明白的
比姑姑早了些

杂花生树的春天，你不该想这些
把自己吓一跳
母亲像气灯一样
在晚风里软弱，还需要你用手遮挡着
2019.3.31草

◇春天
春天，美得不像话
美得让人不知该怎么去爱
动口动手动心思，都是那么的轻飘

莫让眼睛荒芜
莫让耳朵寂寞
莫让情绪生病
错过丰满而窈窕的风光
无异一种过错

大地沁出体香，天空撒下花朵
人间氤氲成童话
春天无丑物，无丑人无丑事
万物皆是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
接下来
就可以想很多鲜艳的事了
2019.4.3晨草

◇看花
一个苍颜的人
站在树下看花
感觉自己，突然回到了枝头
开得真美啊
那么多远道而来的人
不停地行注目礼
舍得为她浪费心思，花费笑容
付出岁月

但落下的时候
一瓣一瓣的，抽丝剥笋似的
果真有些疼
2019.4.5草

◇春天
春天，不停地向人间拔着善款
这儿绯红成片
那儿金黄成堆，翠绿成瀑……

而这些没长腿脚
不会叩门的幸福，摸不到你的室内
你的床边
春天的普惠
力度还是略微欠了一些
只倾斜到了门口

眼神的绫罗绸缎，被岁月取走
你和春天
无法在一首诗中押韵。你们唱的不是
一出戏
2019.4.9

◇无题
在暗处呆久了，就成了暗的手脚
对光芒的来临抱着敌意
盛大的春天喊醒体内的美好
也逼出体内的丑陋
属于暗厢的东西，一旦透明
暗的存活率将渐次降低

◇化石
石化中
它保留了一些坚硬的骨骼
比如指手，比如画脚
比如吐出的气泡泡
一个被它举得高高的微型富士山
一般是沉默的，二般是喷发的
不过它的喷发落在人间的留意度极小
大多是被忽略的

我想，它最终的石化
只剩下一张空洞的嘴巴，微张着
像一种遗憾一声叹息
也像一个笑话。还好，它与我们只是
擦眼而过
2019.4.9草

◇春事
像一个被支解的汉字
无法回到它的本意
无法完成一种原风景的抒情
你在春天
无法回到春天
无法回到一首诗的内核
人间四月芳菲菲
被生活瓜分的你
有些染色后的五彩缤纷，也有些
渐次而来的虫洞
2019.4.11晨

◇洛阳红
我该如何挽留你
你那么好
像一场盛大的想像
像神许下的一朵朵诺言
你的体内，啜饮了几世的春雨如酒
积攒了多少的春风得意
方供出这尘世间最新鲜的爱

我该如何挽留你
你那么好，好得我心疼
好得我无所适从，好得我袖手旁观
2019.4.14晨草

◇路过故乡
故乡
在车窗外阑珊着
春意，无意到
春风绵软，无力拾起凋零的梦
云朵在天空徘徊
我在地上徘徊
我的祖先在地下提着纸灯笼
坐卧不宁
我们都裸着根须像一串跪着挪动的音符

一只燕子撑开过往，一闪而逝
带走了多少人的流年
来不及撤离的油菜花
黄过脸后，齐刷刷擎出小小的戟
隆隆声纷至沓来
反复碾压我的童年故事
多少人的疼，从地底下长出来，漫延成
一生的荒凉

唯有祠堂，唯有学校
像两枚印章，沉甸甸地按在这片土地上
也像两方镇纸
镇着多少人动荡的迷茫

春日浩浩汤汤而来
人群模模糊糊而去
有谁在意一个伫立村头的女儿的寻寻觅觅
她没了父亲，也没了故乡
2019.4.20晨

◇吹牛
你的语言又走在了脑袋前面
眼前的一地鸡毛，你又忘记了
输给了自己略高于睫毛的梦

当你吹的牛，刚探出头
瞪着两只牛眼晴看世界的时候
我的话急忙替你拦截
给你备好一把从高处下来的软梯
但你不屑一听
还是让你的牛，脱口而出
大大咧咧跑了出来

我看见你吹出的牛，被一阵风牵着
走远了
世界只剩下你这头不断掉毛的牛
一辆老式牛车迎面而来
你独自驾着，使劲走向诗与远方
2019.5.9晨

◇醒来
一场淹没，一场覆盖，一场篡改
贴近的退后
遥远的优先
纵深或拉长，揉搓或捣碎

一个小宇宙
不由分说，占据我的半壁江山
生活的副本
演绎高于我或低于我的元代杂剧
与明清正剧

无约而来的
不告而别的梦
也是一个清凉去处，也是一个
终极的去处

一株长春藤，紧紧抱着自己的树
2019.5.4晨草

◇怨天
老天最好说话
许多事情，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人间都踢向高处的他
本该说
因为我们忽略了什么
所以造成了什么
却说
因为老天怎么怎么了，所以我们只好
怎么了
2019.5.4草

◇无题
以为出了梦
站在梦外，使劲摇着被梦
哄住的自己

以为出了梦
站在梦外，使劲摇着被梦
哄住的自己

以为，一直以为
而梦那么深，那么环环相扣
原来，我未走出梦
也未醒来
2019.5.7草

◇梦根
张冠李戴
移花接木。无所不能的滑稽手腕
捂不住的庐山
依旧能透露性别与面相

一条下滑的线
变成一种坠力，拖拽一双眼睛
去蹬开云朵的弥天大谎
去触摸千山万水的窠臼与未梢神经

真相的须根，像贫血的软骨
最终裸露于旷野之上
2019.5.10草

◇老君
你骑着青牛
出了人间。用一纸
薄得不能再薄的《道德经》
摁下了
一腔厚得不能再厚的红尘

对人间的爱憎
你不置一词
吞吞吐吐，深深浅浅
喃喃自语式的辨证
千载莫测

你背对人间
面对空而又空的天空
不肯回头的模样
坐在高处
不肯下来的模样
让我摸到了我原本的一部分
它正在缓缓成长
2019.6.9

◇安静老君山
坐在草棚下
来来去去的风，抚慰你的表情
与一山的绿意相对
你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不说
不用诠释什么
也不用被什么诠释
便觉是个清欢的人

一棵歪脖树，歪了一辈子
树下的老人，成长了一辈子
他们都没有直起腰身
他们都在老君山，都离老君不远
此刻
他们的安静，与老君的安静是一致的
都是一卷《道德经》

而你的安静，与他们还有
5162字的距离
2019.6.9草

◇与自己握手言欢
有些词语
横亘在你和生活之间，成为坎
一直摆不平
你忍住不运用它们
尝试着把它们从天空摘下来
掖在词典的深处

其实，真的没什么
你和生活都那么善，像春天
善起来模糊了观点，忘记了立场
其实，真的没什么
世上的一切
都那么近，也那么远
那么实，也那么虚
那么短，也那么长
与走过的风握个手吧，与未满的月
对个眼神吧
让所有的辨证法在你面前摔跤，让它的反面
摁倒正面

你与生活
握手言欢。与自己也握手言欢
2019.6.12晨草

◇渐行渐远
一场没有告别的告别
昨日，一个孩子去了远方
今日，一个母亲仍在想
真耐想呀
世上不知有没有比这更耐想的事儿

一只鸟长出翅膀
是喜悦，却也意味着告别
别之日日长
聚之日日短
岁月，在慢慢剥离骨与肉
渐行渐远
2019.6.13草

◇无题
天空低了一部分，大地
高了一部分
视线所及之处，天地合掌为一念
撑在中央的人类
成为最鲜艳、最好吃的夹心
2019.6.15晨

◇出口
你进来的时候
一只鸟随你而来
你离开的时候
一只鸟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就像你丢在了房间
也找不到出口
2019.6.28

◇问一问深浅
书生问摆渡人一一
河水深浅如何
摆渡人指着诗与远方一一
拿掉一只鲸
水就浅了。但同时也拿掉了
与鲸有关的一部分
2019.6.28

◇黎明在花瓶中醒来
鸟鸣如插花
斜插在黎明的花瓶
忽明忽暗。思绪枯萎在黑夜的黑
绽放在黎明的白
天地间的容器，如此之多
如此之满。让很多赘余的物质
没个去处

黎明，在一个花瓶里睁开眼
宿命与使命忽沉忽浮
独立在太阳升起的方向
纷纷醒来的向日葵，扭过致敬的
头颅
2019.7.4晨草

◇梦在勾画一张地图
一个浮上浮下的所在
一个死去的符号，那么斜出斜入地
活着。它延续着死去前的
意念和偏执

一条路岔出另一条路
蜘蛛网式铺开。那么多路
无法辨识
一个看不清眉目的陌生者
点点，指指
那些路也翻来覆去，露出鱼肚白
迷路的人不停地回头再回头
退路已若有若无

梦，在勾画一张地图
2019.7.8草

◇照片
让一张新照片怀旧
让晨光与黄昏笼罩它
让它走进青涩，恬淡，蓝调，虚幻
个性之中
涂抹它以铅笔，蜡笔，水彩
以无限风光，以风霜雨雪
它不像原来的它
也像原来的它。在夏日的午后
她蹲在照片上花丛旁的姿态
嘴角浮起的不屑一顾，以及体内弥漫的
许多轻物质
是无法改动的
2019.7.9草

◇干净时光
夏雨垂垂，恰好做珠帘
荷风斜斜，恰好描画意
凌霄花扯出风帆
小凉亭荡漾为方舟。荷花慰藉着荷塘
彼此滋润着眼神
花事正浓
旧事不提
在一起的时光，多么干净
2019.7.11晨草

◇夏雨
窝着的火，终于撑破
一张纸。万箭自高处齐发
射向有关联的和无关联的诸事诸物
火势噼里啪啦
一时难以用口水扑灭
天地的面目，糊涂成一团
仿佛回到远古的混沌

风在不停地劝说
鸟的家族，四处隐姓埋名
一阵要死要活般的天地不容之后
一切归于冷静

宇宙的重物质，在寻求去处
轻物质也在寻求去处
2019.7.17草

◇她们共用一个名字
晨光初醒
天底下，有那么一群人
她们忙碌而有序
她们从自己的孩子里，抽身出来
置身于一群孩子中央
像花蕊
以她们的鲜艳
开启小蜜蜂的甜蜜

她们站在人生最清澈的源头
她们像文字
在白纸上，书写着
人生小心翼翼的开头

她们共用一个名字，叫幼师
2019.7.18晨7点10分草

◇夏夜
蛙声忽上忽下
拨弄着黑夜的琴弦。宁静的夜
无法宁静
文字颠来倒去
倒出一腔细碎的浊音。清澈的纸
无法清澈

月亮照顾着人间温良
光芒用尽，仍旧赶不走所有的暗
一朵荷花踮起脚尖
立在荷塘的高处。它窥见脚下
上涨的淤泥
2019.7.20草

◇灵与肉的一生
在人类的芽尖上，灵与肉
相拥而泣
它们感谢彼此的偶遇
混混沌沌的它们
合体得像一只安静的毛绒玩具
打量这个比它们早醒的世界
它们同步而生长

慢慢地
灵大于肉。它时不时地离家出走
它扎着透明的薄翼
在远方之远，在高处之高呼唤着肉
去涉险。去完成它的命

慢慢地
肉停下来。灵停不下来
它们的距离越拉越远，几乎瞧不见彼此
躺在床上的肉
孤独地望着灵的舞蹈

慢慢地
肉去了地下，灵上了苍穹
灵在天地之外的之外，四处游走
它在干什么呢？在找一个安放它的新罐子？
2019.7.24草

◇读《渴望生活•梵高传》
（一）极致
给它一个磨盘，一个磨道
它能拉到天尽头
拉到天黑下脸。一件事做到极致
是一头驴悲哀的美好

或说是执著，或说是固执
或说是一种病
倘若真的是病，我为一头驴喝采

世界这盘磨，需要这样的驴

（二）驴态
是忽略鞭子，忽略泥沙俱下
忘乎所以的境界
是生就的，扭捏不来的一种姿态
容易上道的驴
是多少人
以一辈子的光阴去模仿，也没上道
2019.7.25晨草

◇门
已经打开的门，无法再打开了
尽管你被它关着
你就是穿过它进入世界这间房的
你穷其一生，在里面造门、开门、关门
孜孜不倦
倦了又如何呢

一扇活着的门，不可能再打开了
一扇死去的门，不可能再关上了

你常常出入的地方
左边住着回忆，右边住着思念
你虚拟的类似戏曲里的开、关动作
已经娴熟

世界这间房的后门
或者说是前门，始终是开着的
随时都可以出局，但你却认为门是关着的
至少现在
2019.7.31草于隋唐书屋

◇漂流人生
（一）
顺着一条河漂流
两岸的风光，不停地拥有
不停地失去

一切的东西，在拥有的时候
也意味着失去
在失去的时候，也预示着拥有

人生像一个精致的陶罐
允许底部有一些漏洞

（二）
不停地漂流
两岸的风光留不住我
我也不想让它留住
不停地漂流
脚不属于自己，也不想停下来
山重水复
不停地遇见陌生的寂静与陌生的自己
越走越黑
直到一朵云从山那边划过来
接走了太阳
还有我。没完没了的河流在摸黑蜿蜒
穷其一生，只是开个头就草草地
收了尾
2019.8.3于栾川草

◇秋赋
路走了很远，很深
稀落的是有序，稠密的是无序
一条路，无法纠正
一条路，不必纠正
前瞻与后顾的景色，已经熟透
左顾与右盼的景色，仍然葱绿
凌空的大雁，喊出一行温暖的汉字
沿着云朵的方向
一个初心的巢穴仍在静候
2019.9.4晨草

◇石阵
几亿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什么样的潮水
搅得什么样的山峰抱不紧自己
天地是想泼出什么、倒掉什么，还是
想重塑什么……

几亿年后，我来了
一切水落石出
远去的场面，似乎挪移在我的胸腔
无法一键平息
2019.9.4草

◇红尘东坡
走进去，走出来
一辈子的进进出出
进去时只需一个心跳的动作
出来时却需万水千山的泥泞与跋涉
红尘深，你心浅
拟文字为魂魄
拟山间之明月，江上之清风为梯
方不被红尘淹没

让灵与肉拔河，让生与死对话
让儒道僧并行不悖

你轻拈长须：黄州，一东坡
2019.9.22晨草

◇秋分
秋色平分
昼夜平坐。黑白平起
我和倾斜的自己，签下了一纸
平衡条约
2019.9.24夜

◇秋赋
秋自南陌登枝。桂香濡清梦
蛐蛐声凉
耦断丝连恰好做了煞尾曲。人呢，多像它们
唱罢蝶恋花
唱罢满庭芳
唱罢醉花阴
瑶琴转，轻拢一弦声声慢
2019.9.29草

◇秋夜
天地如贝，人如珠
一夜珠帘轻垂
棉朵蓬于一梦，绒花融于朱唇
桂花弄香，月照窗棂
人间物事走出一袭优美的弧度
是夜，我与秋八字相合

蛐蛐怀抱锦瑟
挪到梦边，以五十弦弹破了一个恰切的
容器
2019.9.30夜草

◇古都
生活溜着地皮行走，蹚出
一股滚滚红尘。同类项与同类项摩肩接踵
火花擦出的不是动态，不是近物
是静态与远物

熟透的历史，掉落的光阴
睁着斑驳的双眼，带着哑光的心态
面对波浪翻卷的后来者。对人生的秘密
笑而不语

踩着秦砖，汉瓦
踩出一声声欢笑，一滴滴泪水
踩出一截鲜艳的岁月，一段盘根错节的
故事

人呢，终将成为一枚幸福的秦砖，或汉瓦
终将成为这些故事的某个细节
至于情节与尾声，永无止境
2019.10.5晨草于长安

◇摄影
摄像头抬高一些
窥见一个古都未来的影像
端平一些，人间的繁华蜂拥而至
压低一些，落尽的繁华，漫山红遍
挨挨挤挤的人群，滔滔流过
我点缀其中
像一位观看立体纪录片的观众
五味杂陈
2019.10.6晨草

◇读诗记
百余首诗读过
似乎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无法折返
在诗中一路找诗
诗不知去了何方
落笔即成尘埃，那么多人仍乐此不疲地做
或许诗没有意义，寻找诗有意义
像风的停顿，迷惘之后仍旧吹拂
忍不住继续提笔的你
任由一首诗的诞辰与葬礼，同时举行
一枚年轻的叶子
经不住眼光的搓洗
还没被这个世界确认，就加入了纷飞的
队伍
2019.10.8晨草

◇空心人
等你的月夜，你不来
心让你拐去了
你要还给我，附带我那段空心的利息
开花的时节，我是很贵的
你要还给我
你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想很多很多的我
想得像我一样，空了心
你要收集一路的月色
做你的蝶衣；采撷一路的花香
做你的唇语
你要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
坐在我的一页草纸上
偷偷地察我言、观我色，说一些不沾边的话
以掩饰你也是个空心人
2019.10.12草

◇梦醒时分
睁开眼
等在梦边的那棵发叉的藤蔓
扑过来，缠绕我
攀爬我。我下意识地去兜里摸，似乎那里
该有一把刀
我被自己的下意识，吓了一跳
2019.10.15草

◇如是说
小时候。拾麦穗，捡树叶，拔猪草
腰疼了，母亲说：小孩子家家的，一根细麻杆儿，哪有腰
阳光抹在左手上，我摸摸腰
疼似乎是细麻杆儿的，不是我的

现如今。不拔猪草，不捡树叶，不拾麦穗
腰疼了，自己说：老人家家的，像个皮球，就剩腰了
月光落在右手上，我摸摸腰
疼似乎不是皮球的，是我的。疼似乎由来已久
2019.10.16草

◇要有一个娘家
好多东西没有可以
娘家没有，不可以
当你被生活哄得一楞一楞的时候
当你被光阴磨得越来越稀薄的时候
当你扶不住自己影子的时候
当你想呀想呀想呀，把自己想成一根
麻绳的时候
举目四望，人间如远古的时候
娘家是个永远的方向

窝着两条河，擎着风干的皮囊
推开娘家的门
要有一个娘坐在慈眉善目的小院，佛似的
不动声色
伸出见多识广的手，轻轻为你摩顶
你说累了，哭够了，倒在娘的床上睡一会儿
娘像一个筛子，坐在你的身边
把你性格里的麦芒，活着的谷糖和苦水
筛得像一阵远去的风

而你没有娘家，只有身边的娘
落锁的娘家，两层楼住守的只有父亲的相片
和满院的往昔
2019.10.17草

◇一本非虚构小说
虚构的童话，诱惑了小青
与虚构者无关。是童话本身
恰切地吻合了小青那个节点的一张白纸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与童话不般配
与公主无关
始料不及的另一种活着
以拖泥带水之势呼啸而来
应接不暇的小青，几乎用尽了她的身体和
平生积攒的运气

这是一部名为《金银花》小说的引子

一个藤蔓滋生的冰川纪
纠缠，纠结
拧巴着向上，向上
挨着天空之后，也归于大地

这是一部名为《金银花》小说的情节
与结局
2019.10.22晨草

◇风声
一夜风声
世界的内部，新一轮的纠结与释放
议论纷纷的万事万物
能否摇动根本

回到壳里的人
躲进梦，也有尾随而来的风声
渗入
2019.10.25晨草

◇夜半醒来
花朵开与不开，是春风的事
树叶子落与不落
是秋风的事
天空蓝与不蓝，是烟囱的事
黑白交替，山川摆放
人间喜忧
是上帝的事。那位阿姨帕金森式的颤栗
是疾病的事

三尺天地，揣摸字里行间的用意
把它揉碎，摊成煎饼，捏成点心
让孩子们顺畅吃下去
是你的事儿。拿小言语侍候好
风烛中的老娘，是你的事

悲哀的是，你把所有的事都拢过来，当作你的愧疚
所有的事也都不客气地
向你这块礁石上拍打
你终于被拍打成一个杞人。夜半醒来
你写下一首忧天的诗
等着黎明来撑起你头顶上，下滑的天空
2019.10.26.夜半草

◇西安记忆
夹在人流中，挤进西安城
挤出时，也夹在人流中
我们挤进挤出之前、之后，人一直在流
一个不堪重负的古城

中间夹的一夜
我们抠着网络，喊着导航
填充了一家宾馆仅余的空白
在一家老字号，每人要了一碗外表高调
内容谦逊的夜面

当夜深人静，一颗硕大的心脏，心律回归正常时
我站在心脏一个不明方位的窗口
看见不置一词的月亮，我想着
我腾出的家乡洛阳，此刻也是如此吧
一个被传说与灵魂喂饱的古城，方能挤进这么多
饥饿的躯壳
2019.10.26夜草

◇心路
我在走一条路
荒草、泥泞、滑坡，像故事的情节
依次抖开
我藕断丝连地走

我在问一条路
宽阔、明亮、平坦，像透明的玻璃
没有方向
我心无所属地问

突然醒来。把那些通往心底的迷失
独留在梦内
2019.10.31晨草

◇秋赋
一切都是命名过的
我走在秋天里，一切都是秋的了
跟着我的光，叫秋光
领着我的月，叫秋月
时不时和我擦肩或有肌肤之亲的风，叫秋风
向我扑过来的草，叫秋草
向我漫过来的水，叫秋水。暗送着的
叫秋波。左手边菊在开，呼为秋花
右手边蛐蛐在吟，呼为秋虫
满眼的风光，命名为秋色
吸进呼出的气息，命名为秋气
飞过的雁叫秋雁，掠过的影儿叫秋影
我睡的夜，为秋夜，或秋宵
雨为秋雨叩秋窗
藕断丝连的云，叫秋云
我的思绪，叫秋思。我想传达的，叫秋意

站在秋的中央，我被秋团团包抄
一切都是秋的了。我喊一声，再喊一声
叫秋声
2019.11.10晚草

◇棉花
把故乡挽留下来
插在花瓶里。它不比花瓶大
却是我的版图
它开一次黄花，开一次白花
像一个梦的开头与尾声
它是老母亲，也是贴身的小棉祅
教育并温暖了我
一生
2019.11.12草

◇何时了
把风拒绝在窗外
风声却无法止步。把石子推辞在湖底
波纹却无法止步
生活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让人欲罢不能
像一朵云，已经化在远古的天空
仍源源不断地推送
雨水
2019.11.13草

◇向身体道歉
一个生活的映像，一个暗物的对应
在体内四处游走
以醒世恒言的方式，上上下下叩问四壁
想问出一个豁口
我四处游走，试图在生活之外的某一处
某一刻
给它找一个安身之所
但它该出来之时，却又缩回头去
不是它引领着我，走向断崖
是我引领着它，走向迷途
七月八月已去，九月十月已去
秋天的风，在天空照出自己的原乡
也让彼此无法抵消
我欠身体的太多，已无法偿还
似乎唯有一把薄薄的刀片
才能让彼此相见，或扯平
2019.11.5草

◇某处
曾经那么快意的所在
似乎成为刀锋，每次都带着颤栗的阳光
去触摸。被划开的真相
像一面血色的镜子，让人摸到凹进去的善
无论如何举起一片孤掌，去挽救
都将被伤口，喷薄而出的绯红所淹没

要化费大于光阴的光阴
去修复一根苇草的苍白；要化费大于奔波的奔波
去跑掉一个梦的失色
就像月中桂树，把自己的腰身
无休止地迎向吴刚手中的一把斧头
就像普罗米修斯，把自己的胸膛
无休止地敞向一只鹰的尖喙
就像西西弗斯，让自己的余生与一个下滑的
石头纠缠不清

他直面而去。一个宿命，也是使命
向他直扑过来
2019.11.12草

◇一路向黑
已无路可走。
起步就止步，不是一匹马的做派
蒙着眼睛跳吧
奋起前蹄，一路向黑。
一道红色的闪电
一个蓝色的神话
一条死胡同侧身让过，阔绰的草原迎面而来。
马背上坐着的不是负累。
一个来自远古的
战神，他提枪打马杀向天边
那个空白的自己。

◇死结
不让进，不能退
卡在一个节点上。一个梦疼得吱哇叫
天黑下来
无人来为它解开那个死结

我绕到生活的背面。看见卡住它的
是一个五官熄灭的人
2019.11.14晨草

◇暖水袋
秋天还没走，我就备了两个暖水袋
母亲一个，我一个
母亲一直说热，她不用。我都派用上了
还觉冷
暖气送来了，母亲看着窗户的大太阳
说热，说不该浪费
我还抱着暖水袋在看书。母亲说我有病
劝我去就医
是的我有病，母亲有三个儿子
我一个也没有
2019.11.15草

◇小雪日
季节盘腿坐下
落叶纷飞，恰似木鱼声声
人间退回人间的位置
天空素净如佛境（国）。万物打坐，闭目
合十
渐成信徒（渐次皈依）
2019.11.22草

◇漫步伊河
一路黄叶
如唇的双足，交互磨食着一张焦脆的
干饼。每个擦肩而过的脸色
都在这广袤的背景，得到多义的想象
跟着风的扭转
我抱住一棵树的腰。举目望去
伊阙静候
伊河无言，大佛无语
一抹黛山
压住了来自人间的，大片动荡不安的虚空
2019.11.23草

◇做一道填空题
落叶填空了秋风
人性，填空了历史。真诚填空了
一段谎言
生活呈现出芜杂而匆忙的假象
一脚踩空的梦想，惊心动魄
把一个直白的人生，走得深不见底
一个清白的人生，走得浑浊
睚眦之怨
你表情欠缺的部分，终于得到填空
且抵达圆满

◇你的甜蜜安慰了我愧疚的一生
自从你走了之后
我故意绕过家门口那条熟悉的街
一个半十年了，我仍不能释怀那场潦草的
别离
家成了唯有一张照片留守的空巢
街道成了一条长长的不可触摸的疼痛

我带着母亲住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但脚步总不愿向家走去
一张只会微笑的照片，让我泪目
让我掉在一个哲学命题里，不能自拔
让我感觉你在替我老去

街旁的银杏树黄了绿，绿了黄
你仍旧走在金色的街道上
我越过人流的熙熙，仍旧能一眼找到你的
背影。悄悄地尾随
猛的拍一下你的肩。你回头
正吃着一个金色的烤红薯。你的甜蜜
安慰了我一生的愧疚
2019.11.24夜草

◇独对一条河
任何风别来吹我，任何人间
别来穿插
让我独对一条河
眉梢与嘴角黄叶纷飞，情节上上下下
一个漩涡，让我深陷

河流声色不动，扶住了我的摇晃
纷乱的草
时不时被梳理成整齐的寂静。一朵云
在镜面上，反复搓洗它的忏悔
我抬头看向对岸
太阳已收拾好它的心境，坐在远山上
小憩
2019.12.2夜草

◇读诗
一整天，你都在读诗
像虔诚的佛教徒，想以此推开一个
茂盛生长的俗世
你总败下阵来
一些丝线，一些气味
总把你叫下来
哪怕你已退入天空的骨髓
想起一张纸上一脚踏空的故事，悔意就如
眼前的枯叶纷纷扬扬
你的心做了容纳它的秋季

继续读诗，直到月淡霜浓
你起身环顾一朵灯外的俗世，你和俗世一样
变得眉目安详
你庆幸用读诗的方式
一行行扑灭了那些从俗世斜伸过来的
不断生长的疼痛
2019.11.25草

◇冬日引
是时候了，枯藤松开了手
净了一棵树的腰身。而那些
播种藤蔓者，依然深陷在惯用的手法里
依然乐此不疲
他们身边的人一脸无辜
更加惘然与无助，却不得不安守
能挪移到哪里呢
已经惯于一环套一环的空言游戏
你要珍惜自己的翅膀，用身后不太长的光阴
弥补一次挣脱后的代价

是时候了，春天驯养了那么多的繁华
冬天都懂得放弃。那么好了
还有许多该做的事去做，挑拣一点儿
合心的吧
2019.11.25草

◇故乡行
或绕龙门桥，或直过伊河
大多时候是抄近路
河滩路，是鞋子跟沙石耳鬓厮磨
出来的那种
冬日有桥，是树伏下身子的那种
夏日有船，是摆渡的那种
秋日有脚，是挽起裤腿就可以与伊水有肌肤之亲的
那种。上河堤，下河堤
走过一个桃园，穿过一个叫马村的村子
就到了家

太康路向东
折龙门大道向南，折高铁大道向东
折伊滨路向南，至司马光大道
或金城寨街向南，折南环路向东
越希望大桥，沿科技大道向东，折伊滨路
向南，至司马光大道
或……或……
就到了华耀城

华耀城下面，熄灭着一盏叫司马街的灯
它是我的家
2019.12.4夜草

◇银杏树下
最后一枚黄叶
掉在风中之后，银杏树变得清清白白
像个赤子。呼金唤银的光阴
虽则耀眼，却活得轻飘

夕光借着风的影子，闪闪烁烁
停顿一阵儿之后，似乎照见了什么
忽然软了下去
探出手，它摸到了不可告人的真相

坐在银杏树下的人
看见了走在高处的月亮
看见了自己侧身而出的一段戏
2019.12.9草

◇冬至
不再抓住季节的落叶纷飞不放
不再与排队而来的白发和皱纹耿耿于怀
或辩论不休。陪着母亲去扎针
就像是陪着为我挡风的墙，去修复
做好吃的、好喝的，当个泥瓦匠
为一堵墙补漏洞，补漏气
让和稀泥，砌砖瓦成为我精湛的手艺
和日常。坐在母亲支着的笑容后
岁月的风，还找不到我的惊慌，与失措
2019.12.22草于冬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