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离我很远
城市中的童话离我很远
四根柱子支起四方
高升顶点
三角中空
日月从中白白流过
天空的眼睛在金字塔前阖上
苍白软弱 光芒消渐
云海龟裂露出倒映的深渊
废墟里不如童话中留下王座

火焰燃遍 苍老的祖国
烈火中物质和附属的精神高悬如烟
所有人 振臂高呼
焚尽庇护
拉满的枪栓如横倒的山巅阻拦回归
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人振臂高呼，革命的种子
破晓所有夜晚
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人 高举火把焚尽五脏留空
的中空高塔

一片赤红的战争中
黑岩生长满虚妄的青穹
石头碎裂 是秩序的沉淀热胀冷缩
世界和泥土由星星的骸骨铸造 灵魂
却被风带去了远方
于是，暴乱之后，人们
以己为命
包覆寸丈天空

云层殉爆
雨落下清澈的血丝
窗上的娃娃湿了她的犄角
苍穹的守门人正注进水坝
从童话里的中空高塔里
悄然流下
流进所有的窗户，实心的玻璃
像古老的父铣铸生铁悲哀的面容
毕竟它们曾是那高塔
有血有肉
五脏六腑

中空高塔，血色之沙
被屠戮的童话
而今，举起四根桅杆
在饱经戕伐的陆地上
爬行还是航行
起身埃及
猎人的腰带上松开三颗星星
幼发拉底很古老的流进月亮型的山峰
盐海之下无人怜悯的两座死城
终其一生仰望闪米特人的天
纳斯卡不雨的平原
西亚的原野深棕比黄土高坡还要短浅
塔尖随太阳没过印度更尖的半岛
湿婆神永恒舞蹈中如弦的一瞥
左手喜马拉雅，屋脊的芳华
你要去么？你要去吧。

五千载的土地静默着等待在终点
看见童话逡巡在四面的天
墙壁吐放雾霭与复苏
棺木赶在巴别通天之前冠上一些
天火降下之前，墙上的话语叫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字词于缝隙中安息
溶解沥青和一样黑的卷册
思索地层之下
阴天苍白
头骨做的大杯有一半失去盖子
燃烧着出入赤道和更远的塔克拉玛
久远着腾起日光
隐隐约约近了右手
抽搐的仓皇
惨淡催化灾祸滴裂
雷雨的幼稚自深渊不争
面壁爱恋的晴天
漫天伤痕是雕镂的笔走
背弃折落集群的塔楼
某一天溢起古旧的恐慌
老去的哲人捡起石头
丢上时代的涟漪层层
“你向左看，有一条路
你向右看，有一条路
选择者，哪一条路都一样
你去行走的都一模一样”

一座冰窟，两生星火
三轮日月，四转春秋
五缄其口，六城佝偻
七对眼睛睁开之前
却不再是八亩滩涂上的纤夫
拉扯衣不蔽体的九州

童话近了，我的孩子。童话
终于还是要死了
曾为实心的尖碑一般
执著在
玫瑰疯蔓的荒戈
也要被现实的细流
侵蚀成无心的躯壳
中空的高塔
雕镂成
渐渐遗忘了整个世界的纯粹骨架
城市消渐
村庄消失
太阳依旧缄口不言向西
走过幕落前最后一遍万年不变的
连绵轨迹
假如，
假如有一天幻想终于溺于血池
悬塔的命数执意于平庸
请重又雾列起心的语言
和山脉沉默的礼记

真的结束了
塔高正三千丈
却容不下一颗半垂眼睑的传说
所以才像老旧的棺木失去了盖封
流着水坝决堤
河水蛇形的抗拒向干涸倾诉
这卑微的理想
但是其实
只是
高塔失心
死者无名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