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王》新读(新寓言诗)
南豫见
在蜜蜂与花的国度里,
有苍蝇乱飞,
人是有罪的。
苍蝇伪装蜜蜂,
人识不破,
是麻木、愚昧、迂腐。
识得破,
却视而不见,
任其恣意妄为,
便是罪上加罪。
——题释
《蝇王》讲述未来核战爆发,
一群英国孩子乘机逃命,
飞机遭袭迫降珊瑚岛。
无边无际的太平洋,
环抱这片热带雨林。
这里沓无人迹,
灌木疯长,
乔木疯长,
芭蕉疯长,
棕榈疯长,
绿色植物疯长。
飞机没有了,
大人没有了,
孩子们危在旦夕;
淡水没有了,
面包没有了,
孩子们危在旦夕;
恶浪吞噬,
海啸喧嚣,
孩子们危在旦夕;
野兽出没,
眼镜蛇狂舞,
孩子们危在旦夕;
……
接踵而至的危在旦夕,
污染了孩子们。
白纸涂上秽物,
鲜花凋零了。
放大的人性黑洞,
张开血盆大口,
吞噬孩子们。
如强极磁石,
吸纳弱小铁屑,
连挣扎回首的能力都被褫夺。
孩子们的品行,
断崖式堕落,
以邻为壑,
友情化作泡影,
翻脸不认人,
谩骂替代儿歌,
握手成了拳击,
童舞谢幕,
群殴登场,
算计、谋害、棒毙同伴,
出手干脆利落,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天罗罗,地罗罗,
别人都死,我活着”
——“丛林法则”的升级版
在孩子们心间吟诵,镌刻。
他们异化为苍蝇,
苍蝇是人类最鄙视的生物,
还有比苍蝇更丑陋、
面目更狰狞、
更让人厌恶的么?
扑膻追腥,
播恶撒臭,
无耻之尤。
一只黑猪头,
高挑在珊瑚岛穴洞口,
旗子般招摇。
他们猛冲上去,
嗡嗡嚷嚷
飞起,俯落,
见缝插针,
挤挤扛扛,
或蛰伏,或蠕动,
或上扒,或下踢,
或撕咬,或相残,
……
“蝇王”在倾轧中诞生,
在腥臭的氛围里,
登上腐肉砌成的王座。
《蝇王》1954年问世,
1983年荣膺诺贝尔文学奖。
主人公杰克,
因恶毒、凶残、噬杀成性,
脱颖而出,
成为“蝇王”。
没有比他更苟且,
没有比他更贪婪,
没有比他更龌龊,
没有比他更肮脏。
杰克们,
杰克们的无数儿孙们,
跻身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演绎、丰满着“蝇王”的角色,
祸害着原本灾难深重的人们。
杰克不除,
蝇王不灭,
家无宁日,
国不太平呵。
我捧读《蝇王》时,只觉
石裂,山崩,
天塌,地陷,
苍蝇哄飞,
恶臭扑鼻,
我分不清杰克是人,
抑或是苍蝇。
连续被轰炸三遍后,
《蝇王》遂为我手边必备书,
威廉·戈尔丁成了我的偶像。
“恐蝇症”也由此而生。
那只旗子般的黑猪头,
穿越65年时空邃道,
已从珊瑚岛,
插遍全世界。
随风招展,
猎猎飘荡,
扩散臭气,
招来苍蝇满天飞。
为逃避蝇群,
我四处搬迁,
落定东郊天苑。
一如开发商所言:
除了青山,还是青山;
除了绿水,还是绿水;
除了百花,还是百花;
除了恋花蜂,还是恋花蜂;
苍蝇是天苑最珍稀的昆虫。
正值暖春,
油菜花盛开。
如凡高的向日葵,
金黄依傍金黄,
金黄拓展金黄,
金黄璀璨金黄。
一群蜜蜂在此集会,
花丛做巢,
飞上飞下,
或舞,或唱,
欢乐无比。
在油菜花的粉芳里,
一场婚飞,
把集会推向高潮。
一只白翅母蜂,
在前边飞呀飞。
一群雄蜂在后边追呀追。
最后一只红眼获胜,
与白翅飞行交尾,
呼啸而来,
电闪而去,
激情浪漫,
流连忘返。
我不由感叹,
世事无常,
乐极生悲,
红眼完了。
以蜜蜂习性决定:
交尾结束,
雄蜂殉情。
谁知缠绵结束,
悲剧并未发生。
白翅悦然栖息,
红眼意犹未尽,
又挥戈上阵,
追上一只灰翅,
凛凛一场婚飞后,
红眼还将军不下马
让灰翅继续驮着,
连续踢腿,忽煽双膀,
一派雄风骁勇,
孔武有力。
我困惑不已,
莫非,习性改了?
基因变异了?
红眼是异类?杂种?
再杂也是蜜蜂呵,
蜜蜂若非蜜蜂,
蜜蜂何以堪?
脸前,油菜花狂舞,
金黄颠簸,
天金黄地金黄,
金黄打着旋儿,
劈头盖脑压过来,
我晕。
我一位发小
——超前昆虫专家。
能破译昆虫语言,
蚊子从脸前掠过,
他能辩出公母。
一见蜂巢,
他便笑了,
谈何蜜蜂,
是群苍蝇。
它们扑扑花蕊,
驱散异味,
粘粘花粉,
染黄体色,
携带花香,
便可以假乱真。
他出手挥了一下,
“蜜蜂”们哄一下飞了
留下一只开始腐烂的瓜皮。
他笑道若是蜜蜂,
咱俩就惨了,
巢穴被突袭,
工蜂会群起报复,
猛追猛扑猛蜇,
直到侵犯者鼻青脸肿,
抱头鼠窜,
从它们视线中消失。
打出唯一蛰针,
如同交出生命。
没有武器的工蜂,
必遭蜂群抛弃。
无巢可归,
等待死亡,
明知结局悲惨,
它们仍奋勇向前,
以死相拼,
前赴后继。
面对这种慷慨献身,
人类自愧不如,
当今的人更羞愧难当,
无地自容。
蜜蜂以产品滋养人的身体,
还用精神丰富人的品格,
蜜蜂是人类挚友。
苍蝇是孽种,
人类的公敌。
人人喊打,
年年喊打,
无处不喊打。
万家齐挥拍,
仍有脱逃蝇,
达尔文《进化论》举证:
生物大系中,
苍蝇星耐受力极强的孽种。
苍蝇一大特性,
记食不记打。
少许,星散花丛的苍蝇,
陆续归来。
红眼婚飞胜出,
蝉联蝇王。
它一番精心装饰,
肢身粘满油菜花粉,
发散缕缕馨香,
本色彻底遮蔽,
不着一丝迹痕。
活脱脱一只雄蜂。
比雄蜂还雄蜂。
蝇王示范,
效仿者众。
一只老公蝇尤甚,
为装嫩头顶一片油菜花,
扭形做态,
一路招摇。
蝇王连赏它数个赞。
一雌蝇黄裙子,
舞步翩翩,
非但外形与蜜蜂酷似,
连本音“嗡嗡”,
也改为蜜蜂的“嘤嘤”,
柔声细气,
朝蝇王发嗲示好。
蝇王忙抬动吸盘,
赐黄裙子一个长吻。
亦有几只懈怠者,
没在油菜花丛打滚,
原形毕露;
有几只化妆肤皮潦草,
本色半露。
蝇王一声讪笑,
几只原形毕露者,
遂被推出刑毙。
横陈的尸首,
被一群蚂蚁拖走了。
几只本色半露者,
相继被行刑。
其中还有刚刚参与婚飞的白翅。
白翅盯着蝇王,
目光期许且幽怨。
蝇王不循私交,
视而不见。
白翅希望破灭,
嘶声尖叫:
操你祖宗呵红眼,
乐毕忘恩,
转眼忘情,
你如此冷面,
不得好死呵。
对白翅的声讨,
蝇王置若罔闻,
漠然盯着白翅被推出去,
它转而训诫属下:
大家看清楚了吧?
这就是不守群规的下场!
老公蝇举爪响应:
不守群规者该死!
不守群规者死有余辜!
黄裙子随着吆喝:
坚决听蝇王的,
紧跟不掉队!
老公蝇严肃提醒:
错了吧黄裙子,
应该是蜂王,
不是蝇王!
黄裙子恍然尖叫:
是蜂王!是蜂王!
我们是蜜蜂,
群主当然是蜂王!
一番喧嚣后,
蝇王总结训话:
形势严峻呵群友们,
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过去喊“除四害”
我们还有仨难兄难弟
如今到处“拍苍蝇”
我们已走投无路呵,
不能再苍蝇了呀,
想活就得扮蜜蜂,
不仅形似还要神似,
比蜜蜂还蜜蜂!
突然,奇迹发生了,
一只落魄工蜂,
在旁边探头探脑。
它蓝铠撕破,
显然刚经历一场鏖战。
发小告诉我,
它是忠诚卫士,
蜇针打出去了,
无巢可归,
朝不虑夕。
蝇王喜出望外,
示了个眼色。
老公蝇、黄裙子心领神会,
连忙招呼群友扑上前去,
拉开一场盛大欢迎仪式,
载歌载舞,
热情似火。
蓝铠懵懵懂懂中,
周身被挂满油菜花,
蝇王趁蓝铠感激涕零,
紧紧拥抱蓝铠,
悉心呵护,
周道体贴,
爱如潮水。
在老公蝇引领的呼喊中,
蝇王一个马跨,
伏在蓝铠背上,
交上尾后,
猛烈呼扇翅膀——
发小失态惊呼:
匪夷所思,
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是这样?
我晕。
发小告诉我,
在上万的蜂群中,
雄蜂有数百上千,
与蜂王婚飞胜出者仅一只,
一将功成万骨枯。
落败归巢的雄蜂,
从此一蹶不振,
懒做贪吃,
郁郁寡欢,
唯一的乐趣,
即是与工蜂欢爱,
发泄情欲。
工蜂皆为阴性,
蛹期营养匮乏,
失却做蜂王资质,
没有产卵体能,
性欲如缺油灯盏,
光苗渐弱怠息,
一旦遭遇雄蜂,
弃绝婚飞,
就巢交尾,
亦尽情尽性,
酣畅淋漓。
灯被拨亮,
便一发不收,
乐此不疲。
一灯燃千盏,
雄蜂集体行动,
一齐呼扇翅膀,
风声四起
成为巢中空调。
这是养蜂者熟稔的景观。
发小困惑不已,
连声自问:
蝇王何以深谙雄蜂习性?
翅膀扇得这般娴熟?
蓝铠如痴如醉,
未发现丁点破绽。
蝇王的动作,
非探过蜂巢不可为。
非探过数次蜂巢不可为。
非现场刻苦操练不可为。
蜂巢守护严密,
蝇王探访几无可能。
莫非蝇王原本雄蜂,
堕落为苍蝇?
舍花粉蜜糖,
追腥逐臭,
后天卓绝努力,
也难改基因属性。
苍蝇终归是苍蝇
蜜蜂终归是蜜蜂。
苍蝇在花粉中打一万次滚,
仍然是苍蝇,
变不成蜜蜂。
面对这群孽种,
装扮成蜜蜂的苍蝇,
当遵从鲁迅先生所言:
一个都不放过。
我找来杀虫剂,
打算一喷了之。
发小断然摇头:
蓝铠咋办?
蓝铠无辜呵,
戕害人类挚友,
断不可为。
此刻蓝铠神醉心迷,
与蝇王如胶似漆
如何撇开蓝铠,
不投鼠忌器,
发小与我颇费思量。
我突然记起威廉·戈尔丁,
脸前顿时一亮,
发小听我表述,
连连拍手称赞:
面对腐膻,
苍蝇势必丢开伪装,
贪恋猛扑,
原形毕露。
蜜蜂则闻臭丧魂,
逃之夭夭。
照本宣科《蝇王》,
觅来一只变质黑猪头
旗子般一竖,
假蜜蜂群情骚乱。
蓝铠惑然道:
什么情况?
蝇王恍悟大厦将倾,
凄厉惊叫:
不许轻举妄动!
妄动死路一条!
但与腐膻比,
蝇王的喝令,
已经很孱弱很孱弱,
没有震慑力了,
假蜜蜂们“哄”声起飞,
齐刷刷扑向黑猪头……
蓝铠为之一振:
怎么炸群了?
老公蝇羞怯面对蝇王,
一脸愧色喊道:
假装蜜蜂为保命,
为享美味不顾命
——遂拍翅飞去。
黄裙子毫不踌躇,
亦相跟而行。
树未倒猢狲已散,
蝇王濒临崩溃。
蓝铠惊问:
它们不是蜜蜂?
蝇王叹气点头。
蓝铠梦未全醒:
你如何堕落成蝇王?
蝇王讪笑失声:
我是想高尚来着,
可惜高尚不成,
面对这腐肉腥膻,
千般苦修全化为零,
别了,小宝贝,
我也要去享受美味了——
蝇王说着启动翅膀,
跃跃欲飞。
蓝铠撞蝇王一个趔趄,
突然发飙:
告诉我你不是苍蝇,
你是骄傲的雄蜂!
蝇王哂笑不语,
它仰望一下黑猪头,
忘情饕餮的群友中,
蠕行着一张张新面孔,
而且新面孔仍在迅速增加,
猪头的容积顿时吃紧……
蝇王意识到危机,
再犹豫就没位置,
享受不成美味了,
它一掌推开蓝铠,
转身起飞。
拦截是蓝铠的强项,
蝇王俯冲三次不得降落。
蓝铠高呼:
我不允许你堕落!
蝇王喊答:
我不是堕落!
是回归本色!
蓝铠大叫:
胡扯!你是雄蜂!
你让我体会了强悍!
蝇王哈哈大笑:
你眼瞎了蓝铠!
我是苍蝇!
模拟蜜蜂的苍蝇!
趁着蓝铠瞬间迟疑,
蝇王降落成功。
蓝铠低空盘旋,
目光锁定蝇王吃相,
贪婪、疯狂、毫无忌惮……
在蜜蜂与花的国度里,
有苍蝇乱飞,
人是有罪的。
苍蝇伪装蜜蜂,
人识不破,
是麻木、愚昧、迂腐。
识得破,
却识而不见,
任其恣意妄为,
便是罪上加罪。
发小与我同时操动喷枪,
瞄准黑猪头猛射。
苍蝇纷纷坠地,
横尸叠陈。
蝇王毕竟是蝇王
挣扎几下腿脚,
才倏忽坠地,
仰面朝天毙命。
张着丑陋尸体,
蝇头蝇脸蝇吸盘,
僵伸肢腿,
满腹厚油,
惨不忍睹。
蓝铠疯了,
升空盘旋泣号:
我的天呵,
全是谎行!
全是骗子!
苍蝇大变蜜蜂!
比蜜蜂还蜜蜂!
歼灭一群苍蝇,
干净利落,
发小与我喜不自禁,
心思是共同的。
假蜜蜂是脆弱的,
不堪一击。
当年威廉·戈尔丁笔下的杰克,
已步履蹒跚,
进入老年。
杰克的狰狞,
一旦被人们熟知,
便灰头土脸,
成为人人喊打的“苍蝇头儿”
这是“蝇王”的必然归宿。
少了苍蝇的地域、
少了苍蝇的国度、
少了苍蝇的世界,
是洁净的,
是宁静的,
是喜悦的,
是幸福的。
作者简介:1952年9月生,中国作协会员、
连任四届河南省文联委员、五届河南省
作协理事、三届漯河市作协主席。迄今
出版10部长篇小说;两部中短篇小说集、
一部散文随笔集。诗作百余首曾见诸
《诗刊》、《星星》、《绿风》、《大河》、
《奔流》、《河南诗人》等
电话:13271565107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