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枕在自己的身体上
停驻安眠
毫无生息
蜷曲着占有这方世界
极尽狭窄
似在默片般的梦境中
一一细数匍匐在地的腹环
冰冷中深嵌着灼烫的真理

他曾经是天使
也许还有六翼
只是
对人类善意的耳语
颠覆了上帝的至尊
他被断了翅翼，砍了耳朵，割了嘴唇，剪出舌缺
贬入泥泞

他重新拾起碎裂的身躯渣滓
粘合成长鞭状的躯干
简洁的令人胆颤
沙漠色的双眼已无法闭合
淡然地历尽一切
丑恶，诅咒，牺牲
善良，祝福，复活……
他匍匐在地，像绅士般优雅谦逊
用一寸寸疼痛的磨砺去感知
世间沧桑的真实

可他还是有自己的骄傲
一旦昂起头，膨起颈
定有什么倒下
倒在他匍匐在地时
比头颅更低的地方
而他自己
身体火焰般崎岖着上升至极限
紧随着轰然倒下
能屈能伸的王者
也终究承受不住
自身的重量呵


所有的蛇都是肉食者
人们所定义的暴虐，凶残
可这到底是因着
上帝伪善的纯良
人类残忍的无知
可他吞噬所爱的猎物
从不血腥，反而是至深的悲悯
从不曾像上帝和人类那样
肢解，剥皮，放血
他可以剧烈变形，
甚至冒着身体被撕裂的危险
他要的
是完整的整体
像是永存的标本模样

内里的柔软外
是冰冷的坚硬
他的外在太可怖
无法传递那深沉的爱
所以，他下了毒
那是最沉醉的温柔啊
他珍之护之
全部吞之入腹
用粘液裹满其全身
似末世热烈的亲吻
一寸寸的小心翼翼
这种火热，是他的生命源，
是他舔舐自己的阴影
积攒下的足够活下去的凉意
寂静，暴力
这是蛇的爱情
注定的悲剧

蛇有几百对肋骨
可每个骨骼都像是液体
他其实也会屈从吧
只是全身的关节
使他无法弯下膝盖
他其实也会害怕吧
只是他残缺的身体
没有泪腺
所以他永远是无动于衷的呆板
只能用专注到已然僵滞的眼神
一一注视着
他的所爱，
亦是他的苦难
而裂舌无法复述！
无法复述呵！
蛇
是蛇自身的谜

也许，有一天
蛇
会有属于自己的加冕
人类会重新感知
所谓残忍冷血的真理
感知蛇的坚硬，柔软
冰冷，火热
沉默，通透
也许，有一天
植物雪白的茎里
堂而皇之地
流出动物鲜红的血液
映入蛇澄澈的盲眼
温热他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