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牧歌里，一个诗人的复活

1.客①

塞外荒凉之地
驻扎了丝竹，江枫
点点渔火，沸腾你的流萤

沙棘为裳，胡杨作骨
借来吹过万山头的长风
撞响寺庙钟声。圆润
一抹雨后的春色
尽开在你的血肉中

作为交汇的象征
你，于胸中安放好一千卷长诗

枣骝马响鼻急促
一只落单的雁飞姿势
恰孤烟笔直。一丝不挂

你，暗合雁的归去来兮

注：①参见闻捷《客》

2. 博斯腾湖滨①

一个站立的湖②
比一个站立的人更容易掏出
身体里的思想。包括
汹涌的歌喉

总有前赴后继者
如豢养在地下河的鱼族

一口去吞下雪山
吞下塔里木盆地
让柽柳长出太阳后裔的经络
长水稻出夏的盛宴

伊甸园深处③，    你用流浪的诗句
种下羔羊，牛犊，马驹
它们，将被星空养育。净洁地繁衍

你，站成博斯腾湖边一杆翠苇
高贵地让上帝低下头

注：①参见闻捷《博斯腾湖滨》
②博斯腾蒙古语意思为站立
③指天山牧场

3.告诉我①

你的眼睛埋葬过什么
告诉我。比塔里木河更邃远
你的眼睛

递上你的眼睛
递上你的张望，凝视
每个沉吟的驻足

你要告诉我
帕米尔高原呼啸的风雪
吹痛你的眼睛
吹痛你的灵魂
你，这个平原的孩子
蒲梨边卡蜷伏在你脚下

你要告诉我
你满含泪水的眼中
埋葬过的沙砾
骆驼骨架
枯朽的白桦树根

你的眼睛是它们年轻的棺椁

注：①参见闻捷《告诉我》

4.今夜的夜色好啊①

今夜，要让一场雨降下它们的
珍珠，羽毛
温柔地撑开在
草原温润而宽厚的掌心

夜色如初恋，开得很慢
而你的诗迫不及待
为箭簇涂上晓风

你那潜行在夜色里的诗
让它飞翔吧

今夜，你的诗
是一道可以撕裂荒漠的闪电

注：①参见闻捷《今夜的夜色好啊》

5. 白海鸥之歌①

你的诗白得像海的哭泣
激扬起一场场的雪

在海的战栗中
你低飞，徘徊
你轻声询问过的浪花
奔赴远方。远方一片幸福的蓝

你高亢的歌喉为恋人绽放
你的爱情献给人民

高高榄杆下
居住过一个诗人热切的目光

注：①参见闻捷《白海鸥之歌》

6.苹果树下①

你追逐那枚红果

一百个白昼追逐一百个黑夜
你的歌声追逐阳光
枝叶追逐绿意
花苞追逐蜜粉
根系追逐甘泉

红果在枝头上摇曳
黑夜中的誓词，碎了一整个草原

它在枝头犹豫。
你转身，留下背影

草坪在欢唱
汩汩的水还在流淌
可以照见两个曾相爱
不肯离去的灵魂

注：①参见闻捷《苹果树下》、闻捷与戴厚英的爱情故事

7. 鹰啊，飞向远方①

给诗装上笼头
插上鹰的翅膀

太阳的儿子啊②
你属于海滨
属于边疆
属于和硕草原，和秋虫歌鸣的沙岭

你是金色的稻穗
弯下腰，和大地絮语

你是喧闹的棉铃
乌兰提起裙摆的欢笑

你是秋天喜悦的麦浪
你是春天里
让斯拉阿江安静的菜花

明天，你是天山牧歌里
从大漠走来的江南

注：①参见闻捷《鹰啊，飞向远方》
②哈萨克族传说里，鹰是唯一能直视太阳而不被灼伤的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