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节约自己好久了（组诗）


1.庆祝我的老去 

从现在开始，庆祝老去
庆祝水有了皱纹，白雪落在两鬓
庆祝牙齿松了，咬不动恨
庆祝时间有了睡意

那么多坎坷，终于走过来了
那么多夜的黑，终于熬过来了
那么多艰辛，终于吃过来了
终于在别人的青春里
照见自己的中年


















2.他们在暗处微弱地闪着
那张摇摇摆摆的桌子
又跛又单薄，摆在哪都止不住
它的颤抖
那张窄得像脸的桌面
摆上三碟小菜，两支啤酒
已满的放不下
他们的畏缩

他们把自己摆在路边
还躲着灯火
偷偷地夹菜，喝酒，聊天
声音小如蚊蝇
目光在暗处微弱地闪着
证明那个角落有人
男人脸狭长
像被坚硬的生活夹的
女人胖的苍白，能照见
每一个路过的灵魂

他们把桌子从小店门口
往暗处挪了三次
把自己一再裹紧，压缩
把空间腾出来
把路让出来
他们习惯挤在角落里
不妨碍别人
别人也不妨碍他们
他们很知足
仿佛他们是这个世界
节余下来的粮食
3. 剥粽子

就像给自己宽衣解带
裸露被遮蔽的肉体
赤条条的来到人间
一副入世的人模人样
深陷于肉体中
懒得自拔

我还得用我的肉体
穿越这大好河山
在人世冷暖里欲望盛开
我还用它热爱四季，赏花，愉悦
在内心生起人间烟火
用它的波涛去淹没另一具肉体
把爱意深种，在肉体里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隐隐作痛
我用它活着，用它爱，也用它死亡
人生这过程，无非是把灵魂
从肉体里解救出来

肉体终将坍塌，终将用旧
无力反抗时间
偷偷地伸出舌头舔一舔
时光的苦涩
苦的肉体，与甜的肉体
与粽子一样色香诱人
墙壁面色沸腾，屋里充满雄性
一个人赤裸着
像初来人间，单纯，幼稚
杂念丛生

4.我节约自己好久了

我节约自己好久了
从生活的缝隙，抠出我自己
从春天开始，储备过冬的粮食
为节约一点光，我闭上眼睛过了
大半生。我如此刻薄自己
节约棉絮的白给一场雪
节约身体里的煤
在寒冷时，这些都可以
挖出来取暖御寒
在人生匮乏时，我省下自己
从牙缝里抠出萝卜、白菜
让它们重新回到菜地

我省下时间，省下时间里的白发
我宁愿在黑暗里耗着
在漫长的等待里
不肯老去。我兜里时间不多
糖果不多，金银不多
我舍不得花出去
我想坐在这里慢慢过完这一生
像庙堂里的菩萨，把时间修渡的
走不动了，哪儿都不去
就看着众生来来往往

我节约自己很久了
省下路，让别人去走
省下心，让别人去操
省下恨，让别人掏心挖肺去恨
省下爱，让别人去爱这个世界
我也爱它的正面，爱它的反面
就像爱那个杀人犯
她给了我温柔一刀
我为她痛一辈子
而世界真的那么讨厌我
让我在影子里打转，迷途
一个来回，就是一生
一生只带影子去饮过一次水
一次只饮了一滴
太阳艰难起身，又狠狠落下
一个人在大街上辉煌
也在大街上落幕。月亮的白色挽歌
每个字都省略了阴影
在我的身体省下一枚月亮
留在别人的世界暗淡无光




5.在成都虚构人生

我的出现，纯属巧合，勿信以为真
我遇见的人，树木，街道
都是虚构的场景
故事从我的出场开始
隐藏在时光中
尘世万物是它的影子
真实的雨，阳光，车流
真实的手，笑容
在我演绎的剧情里
它的真实，像易拉罐嘣然打开

我站在尘世的首页
张望别人的故事
我虚构了一个身份，我来自广东
籍贯湖南。我来洽谈
生命中这一段时间
的来龙去脉
在我身边虚构一些人物
比如虚构出租车司机
在他的脸上虚构热情
在他的嘴上虚构成都之美
虚构菜店女老板
在她的眼里，虚构爱情
却在她粗糙的双手上
残留一点真实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