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航空北京分公司总经理,波音客机资深机长。出版诗集《三万英尺》《睡在溪边的鱼》,另有《天际线》诗集待出版。
一定意义上,飞机是人的一种翅膀,是人的身体器官的外延,诗歌则是人的另一种翅膀,是人的情感、精神的外延,两者在一定 程度上有着同工之秒,其实质都是“挑战不可能”,是对人的本质性力量的拓展和确认。作为飞行员诗人的王峰对“飞行”与“诗歌”均有着独到的理解,他在不同的维度上实践着对人的“自由”的追寻和卫护。他经常驾驶飞机在高空中翱翔,同样,也冀望他在诗歌的领地勤于用力、诗思磅礴,于诗歌的“天际线”展翅翱翔,写下卓越作品,成就诗意人生!
——吉狄马加
在王峰的诗中,作为飞行员的生命体验和作为诗人的语言历险混而不分。与其说他据此消解了天空和大地的界限,不如说他融合了二者自成其独特的气象和格局。他的诗呈现出某种高危的质朴和明快风格,其语言态势罕见巡航式的平稳延展,而更多或跃升,或俯冲,或横滚的变幻不定;由此自由转换的视角和高度发散的审美维度相互拥济,令即便是最日常的语词也充满微妙的生成活力,并凝聚成一组组非他莫属的天上人间奇境。
——唐晓渡
高处的感悟、飞翔的心境,是中国古已有之的诗歌母题,但是在诗人王峰出现之前,当代诗歌尚未找到一个诗人,能如此密集而广阔地梳理、呈现此一重大的诗歌母题。中国古人写登山登顶,总是伴随某种心灵的觉悟,而写到飞翔,古人因为没飞机可乘,所以只得托身飞鸟。王峰是个开过战斗机的飞行诗人,他一半的生命在天上。我想,他诗歌文本中的飞翔元素,很难说是升华、提炼的结果呢,还是他的日常生活本就如此。总之,在这些诗作中,经验与超验、渐变与顿悟,琐碎感与总括力,交织混生,构成了独具一格的诗意与心境。
——欧阳江河
飞行员出身的诗人,我本以为他会像圣爱克苏佩里一样写作,但他不是圣爱克苏佩里。王峰的诗歌有很好的形式感,用词讲究,这显示出他干净的内心适合被清风吹拂。他试图将诗歌的主题推向深入,便深入到了痴忆、抽搐和死亡。
——西川
从天空的视角向下,近乎于诸神的角度,宽广,通透,智性,仁慈,一览无余。这本身就是诗,至少是王峰式的诗,简约如话,但又深藏玄机。高和远的主体,使他的诗有一种人世间难以获得的疏朗,有一种永在飞行之路上的旷远。
——张清华
天际线
天际唇语
几丝纤絮的流云与铁翼
擦肩而过。无声,无序
像附着在天际灰白唇线
上岑寂的词语!
虚空让时间日夜发声,只有
狡黠缺失的瞳才可以辨认出
黄昏,黎明和尘土里安详
的睡容。微笑吧我的悲伤:
“我用缓慢的速度阅读蓝天的
寂寞
我用超音的速度忘却大地的
疼痛”
……
高域:在我茶的苦杯之中——
有素裸的霞红,有晶茫的繁星
和飘逝了很久,依然
悬滞在黑洞中一双犀睿的眼睛。
云中漫步
离地三尺。重力,就开始警觉逃逸问题。就像夜空
警觉每一颗坠落的流星
因此
飞翔始终很有礼貌
犹如
低头挑担赶路的一只鸟。
漫步云道,所有的云影,云幻……都是你的前世今生——灵光乍现
又瞬间一幕接着一幕地
消忘
似曾相识,又不知从何
说起。
流浪在沙滩上的孩子,我
捡拾云朵的贝壳,握住水手收藏在天河中的余温。
云道,也寂寞。眼前几处烧焦的
闪电,些许的颠簸
都是月光遗失在云波中
孤独的震颤。
我感喟云道,你让我放眼打望,不停地寻找:
云岭深处,爷爷刀刻般的额头
云亩尽端,白头巾攒动的沟壑渠槽!
云 亩
此刻所有豪夺,易怒
的事物都被次第放逐
——
寒冷在进一步抽干天空。
云亩沿着天际线
一路坍塌、焚化……
落平的田川
像白垩纪宽边的河床
充斥着
各种散落和揪扯的遗忘。
没有了高大和突兀,影子们
用暗语谈论着光——
蓄力描摹着虚轻的颅颌
随着白焰缓慢抬高,侧转
仿如村民祭烧的纸器:黯然
熄灭在黄昏的半山。我知道:
那是一种普遍妥协的悲哀
——无论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积雨云
世界上有从无而生的事物
譬如你——
或许,只是一丝微风
从海面,从深井
从五月之夜的露珠以及
朝阳升起后的霜雪
不可知的力平静地聚集
在无知无觉的天空
来自广袤宇宙的无,如今成为有
没人知道
你的体内藏了多少风
也无人知晓
你的后院豢养了多少条龙
那样无声的燃烧,不为人知的颤抖
你柔软的变幻,可怖的翻滚——
这些来去无踪的雾、风和泪水
也许只是为了向大地
倾尽一场壮丽的霹雳和豪雨的热爱
亦或许,只是为了最终的消散
化为乌有,正如你
来时的惘然与虚空
九月的天空
九月的天空寂静,午后
雾曦把云谷填满。喝醉了
的山喷薄着酒精的白汽。
几处互不连接的丘垛
或躺,或卧。像战后
被炮火震聋的钟!
几乎每周都从这里经过
受众光的簇拥:
我仿如一只银蝴蝶——
平静,藏匿着翼翅的折痕
细聆高湖思潮的低音。
青天的远郊
青天的远郊或许是另一个中心社区。
常居诸多的亡魂,包括死去的大树
和一些碎裂的石头
它们交谈着:使用近乎结冰的
语气,类似模棱两可的弦外音。
我端坐在驾驶舱,与陌生人
用耳麦说着简洁的话。偶尔
喝一小口岩茶,凝视侧窗
——两朵白云彼此刚刚抱紧
瞬间又从对方的身体里逃离
正如人们常说的:穿堂之风
这些无情的事物都来自哪里呢?
没有姓名,也没有背景。但是
皆能熟练转动时间的金匙!
——
可以随意召回古寺寂寥的钟声
可以任性拔出棺椁锈住的长钉
独 白
抬头:
我仿佛看到了风暴之眼
它托着云盘,慢速旋转。
天庭在举行盛大的晚宴!
低头:
绕着喜马拉雅山的
是亿万年来最犹疑的思索。
此刻:
转经的人已彻底被催眠
哈达在珠峰的腰际独白
荒 原
哦,西北的荒原
我看到:你的花都开在冬天
你是地球紧锁的眉头:
“曾经沧海难为水”
为了这句爱情诗歌
你苦守着万年的干涸
你怀抱决绝的冷漠
尽除所有的绿色
这春天不度的戈壁旷漠
只留下枯燥的风
吹着四季巨硕无比的苍凉
让唯一的大河
咆哮着滚滚流淌
挟裹着泥沙混沌的悲伤……
你隐忍寂寞的能力
是人类远不能及
或许
只有在某个冷月夜
当一颗蓝色流星滑过头顶
身披沙丘的勇士
才会慢慢睁开冰窟般的眼睛
取月石,锻打一把弯刀
或许只有三秒钟的延迟
我可以逆光穿越
潜入这环石溢辉的月山。
不管岚谷有没有桂树
也不留心年迈的臼杵
此行,我只需要铁。一舱
锻打弯刀的铁!
返航人间,彻底去割伤:
秋田之外——
那惊心动魄扰眠的白夜。
打 捞
夜航在持续,铁翼像
银灰色的羽笔在劣质
的粗宣上困难地书写。
我每压一个坡度,月亮
就转过一个院廊
预知的失落,在缺际的云漠中
犹如一头跛脚的困驼。
早就明白:是时间筑的井
把故乡打进无底的水牢
很多时候,扣门的手还没伸出
下眼眶就已嚎啕!
马路的眼睛
一阵雨不久,我试着
走向柏油路
在一个酒后的夜晚。
水,堆积在一起,陌生
而清澈。
像一匹驮马的阔瞳——
漠然,侧视。
径直,走向起伏的黑暗……
秃 鹫
宽翅收拢,秃鹫更像一位弥漫
着死亡气息的王——
身后移动着几副土灰色的小棺!
它们正在踏上死亡的脊背
去叫醒更深度的死亡。长硕的
颈部仿如一条干褶的河床
大量腐烂的词被无序绞叠在一起
远岸是寸草不生的荒漠。
和鹰相比:
秃鹫的履历中几乎没有歌颂
这种天残的小头巨兽,或许
和乌鸦共同就读于毁灭系:
一个带走灵魂,一个分殓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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