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苦难
有那么多人在写赞美诗
就让我书写苦难吧
毕竟人间的苦难那么多
毕竟,所有的苦难,或明或暗都指向死亡
青苔漫上台阶
他要搀,你不让
他说这次又加了两样药,终身服用
他说:按时服药,立刻戒烟,听到了吗?
你点头领受,如从医嘱
台阶怀着石头心肠,把你栏在门外
青苔和腐叶漫过来,一点点地掩埋
你深陷其中,无法拔出
你的儿子,秋声满眼,白发敷面
在你的面前,试图成为一个父亲,而你
乖顺得像个孩子
年轮
树的一生,一半向上,一半向下
地上地下互为倒影
地上的一半,受够了雨雪雷电的催折
过了一年,想着就这样了吧
于是,工工整整地画一个句号
而地下的一半,弯弯曲曲的想法,越藏越深
春风吹来时,趁另一半恍惚之际
送出一些叶芽、花蕾
这些小荷包,砸中了一些羡慕和赞美
风姿绰约又一年
再一次想着就这样了吧
句号外面又套了一个句号
句号越套越多,树觉得不好意思了
扑簌簌,把满头芳华落尽
鸟,也会哭泣
筑在高压电杆上的鸟窝,与火为伴
是爱情和家庭的危险表达
一只鸟窝,足以让一列动车停止飞翔
举起竹竿,捣毁鸟窝
是他的职责
进入三月,鸟窝像灌浆的果实
汁液饱满,分量十足
随鸟窝掉下来的,有时是鸟蛋,有时是雏鸟
有时,是喷射而下的鸟粪
和人类一样,在最绝望的时候,再胆小的鸟
也会呼救、叫骂、攻击,也会
哭泣
雨天
闲坐客厅窗前,看下雨
那些花草树木,在雨中生动起来
犹如创世第三日
沥青公路有了深邃的内心世界
燕子们站成五线谱
喜鹊聚在巢中
只有在雨天,它们才可以闲下来
聊一些嘁嘁喳喳
这样的天气,也是老家大妈大婶们的好日子
她们不必下地
可以盘腿坐在一起,聊聊家长里短
交换一下内分泌的多少
喜鹊和燕子们不时抖动翅膀,抛洒水珠
让羽毛保持干爽
大妈大婶们也会扭动臂膀,活动活动
被泥土锈死的关节
魂,也得回去
吴家岔的人类史,在落寞中走向式微
老墙颓然,老井半掩
梯田丢失线条,模糊了几多记忆
时间恍惚,走走停停
你长眠的那块坡地,阳光拍打着冰草和艾蒿
鼠洞光滑,爪印清晰
有生灵行走于阴阳之间
又是一个细雨纷纷的时节
眼帘内外,汇流成河
千里关山,一堆黄土,人不回,魂
也得回去
我确信它说出了什么
雨后的窗外,加大了纯蓝的纵深
我有一百五十度视角,窗含大半个华北平原
然而,我毕竟是孤独的
视域不等同于朕的江山,我在斗室焦虑
冷漠的城市,吹着漠北的风
对面楼外悬挂着吊篮,有人修补着蓝天
吊篮绳索垂过十几个窗口
但愿每一扇窗后,都是好人
大都市,像一颗正在塌缩的恒星
每一个都市人,都被引力吃定
斗室之外,还有无数人在焦虑
窗外有戴胜鸟飞过,我确信
它看见了我,并且替何人说出了什么
我的野心
我常常想,把自己从人群中抽离
独自登高,独自走向沙漠,寻一条大河
独自涉水而去
我的野心不止于此
我多想从故土拔出,带着乡愁
移栽到一片与世隔绝的境地,无拘无束地
分蘖,串根,抽枝,繁衍后代
年岁翻过一个甲子的高墙,野心仍在生长
很想疏离所有熟人
地老天荒时,有人抬头尖叫
看啊,那个沧桑老人
看啊,那么沉重的孤单
而我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抚摸着你们
除非雨云遮蔽了人间
除非,人间的苦痛,轻云一样
越来越薄,消散于无踪
死于自身
角,荣耀的象征,攻击的利器
在决斗中,角与角的对撞,只需一次
足以结束战斗
盘羊,有一副螺旋形生长的角
从萌生起,角尖循着完美的弧线
缓慢而坚定地向眼眶和大脑逼近
生长是一个阴谋
终有一天,英勇无比、所向无敌的公羊
将会被自己的犄角,一点点地
逼到死角
青春的火险
警方突查出租屋,除了慌张的男女
还有大包装的安全套
仅有的老街,是几块新铺的地砖
比城市更年轻的是人,目力所及,几无白发
荷尔蒙:色黄,味甘,易燃,易爆
流水线甩出来的血汗,怎能浇灭
青春的火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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