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个七月半（组诗）

       南  山

●我无法表达自己

写了那么多首诗，但没有一首诗真正意义上
表达自己的
我写给我的祖国，写给我的亲人
写给生活的过往，人生的磨难和反思
但没有一首真正意义上
属于自己的诗歌

我无法表达自己，就像我不知道
要说什么，什么能代表
我心的使然，我的爱像花像草
像露珠，像自然中每一样
具体的生物

有时像一抷土，像一条溪流
我不知道如何更他们交谈
如何将自己沉默的心事表达出来
我羡慕天空的飞鸟和白云
它们可以自由地随心所欲，朝着广阔的目标迈进
而我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卑微的人，无论怎样诉求
没有人会用心倾听

我无法表达自己，说明自己
一个迷茫的我，爱着
迷茫的尘世
似懂非懂地过完一生
又似乎很明白地
见证了活过的每一天

我无法表达自己，许多年了
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没有一颗水晶一样玲珑剔透的心
像被衣服裹着的灵魂
有时是黑色，有时是灰色
而我从没有敢尝试
一件明亮和漂白一点的
我的生活，截然不允许我那样做
我的人生，太多在灰尘弥漫的世界过往

●形式话题

妈妈，这形式话题
我一直在内心纠结
就比如你从小教育我要做一个好人，要热爱自己的祖国和人民
小时候我遵循了，长大我也
继续地遵循

但我得到了什么呢，妈妈
我收获到了什么
就比如年少时我在一个水口上谦让
结果我们家的秧苗全部被干死了
妈妈你只能四处寻找，求人
最终才换来了那一年的收成

这就是一个形式话题
比如妈妈你要我多做好事，善人
我记住了从来没有跟乡亲红过脸
从来没有与任何一个人为敌
从来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努力地
帮助别人

但我得到了什么呢？妈妈
当你在病床上被确证为绝症
那些乡亲们没有来看过你
那些我们所谓的亲人
他们像躲避一场瘟疫一样躲避你这个
将死之人

这就是一个形式话题
我的妈妈，到现在我还愚笨地遵循着
你的话语，就连村里那个最不受人待见的小偷
也过得比我强
其它的诸如凶狠的胆大的
他们的日子过得大富大贵有滋有味

妈妈，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啊
那些形式的话题已经古老
像山坡上的荒地一样越来越不被人待见
越来越被冷落
我是不是要像那些荒草一样洁身自爱
直至枯朽，我怎么越活越不明白
心怀美好的人受尽世间诸多冷落
总是像灯芯一样容易被人捻灭

●误 解

我承受的压力，无论多苦
我都一个人扛住不放，从不迁怒于人
他们不断地放火，放烟，谣言瞬时间
漫天飞舞。再聪明的智者也信以为真
以审慎，茫然的态度质疑我的真诚
或者采用折中主义的办法，各打五十大板
就这样我一生，在拖三拉四中
浑浑噩噩，虚度了大半生光阴

当我明白人生需要计谋的时候，我的一生也就快要
走到了尽头，像一块埋藏土里的生铁
已经折射不出应有的光华
被沙土掩埋的不止锈蚀，还加厚了我的臃肿
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块
熠熠生辉的铁
可以大展宏图的年华一去不返

误解啊，有时真的比乌云还可拍
乌云遇一阵风就吹开了
误解有时就是持续一生的雷雨天
令人难以忍受地考验着我们
这对于一个智者来说是天大的不公
幸得一些动乱的插曲
才有英雄横空出世

才有站立在时代桥头的翘楚
以傲然之姿显示生命之不屈
只是那样的机遇太少了，门被笑面虎把持着
不是所有生灵都能够进入
许多人在误解中屈尽一生不得善终
若干年后被挖掘出来光辉
许多人像白驹过隙
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暮色

我当肯定，秋天的暮色是最美的
绚丽得像天宫一样富丽堂皇
然暮色又是匆匆的，不过是一只烟
一杯茶水的功夫一样
缭绕过后不见踪迹

但它把美留在了人世间
留在了每一个有心人的心里
尤其投影在水中的时辰
就像誓言一样叫人这一生
蚀骨难忘

暮色啊，有红有黄，有白，有黑，有粉，还有紫
偶尔间天降其象，说不能还能看见蓝
那种镶边的精致
像英雄的战袍一样
让人刻骨铭心

属于我的那一抹暮色，不知还能看多久
还能看到几次
当黑夜来临，遍地响起了召唤声
每一个有亲之人
无不追赶着回家

暮色像一条路，一个惊号
每个人的一生是一次奇妙的旅行
总有收尾时候

●秋天的一切事物值得珍惜

通往玉皇顶的路上，青石阶被镀满了
糯糯的苔藓
两边野生植物茂盛，滇姜花像蛇一样
伸长着红信，芳香扑鼻
清香树郁郁葱葱
挂满茶果的茶树像胸佩玛瑙的妇人一样
妖娆令人目不暇接
毛曼陀罗是这个世间最洁白的仙子
小丁香吹着白色的喇叭
诚心实意夹道相送

秋天的一切事物值得珍惜
在这座山上，我走过春走过夏走过冬
唯秋天令这座山如此生动
唯秋天让这座山上的云南松
和华山松有得一比
唯秋天让这些白茅长得像一把把
直指苍穹的青铜宝剑
唯秋天把下山的路布满绿荫
唯秋天让野姜花像一朵朵摇曳的小太阳
让这座山万丈光芒
唯秋天把猩猩草的红
像能量一样灌输有情人的心

秋天的一切事物值得珍惜
花草值得珍惜，鸟语值得珍惜
在这里，我见到了久未见的画眉鸟
她鸣啭的声音像一个个高亢激昂的音符
松枝像琴盘一样让她自由发挥
快叫时珠落玉盘
慢叫时行云流水
她是这座山培养出来的歌唱家
她不忘在秋天用荡气回肠的声音
表达对这座山的热爱

秋天的一切事物值得珍惜
一群冒土的蚂蚁竖直着穿越峭壁
尤其是这座山透发出的
最富足的氧气
令每一个来到她身边的人陶醉如痴
玉皇顶值得珍惜，因为它高耸入云的观景塔可以
鸟瞰这个城市的日出
可以把这个城市踩在脚下
生态湖平静如一个怀孕的少妇在这里
湖泉弯像一个温婉的汉子垂怜着他的爱人
在北之端金光灿灿的弥勒大佛
护佑着一马平川的弥勒坝子
弥勒大道像一把直尺
丈量着这个城市的宽度

秋天的一切事物值得珍惜
在观景阁可以一览这个城市的风貌
许多年了我一直不放过家门前的这个风景
每一天沉迷在它悄然的变化中
唯秋天的一切值得珍惜
秋天的玉皇阁是上苍赐给大地的一块美玉
镶嵌在弥勒城市以西的咸和山
叮咚的山泉水值得珍惜
那条清凉的溪水在玉皇阁的峡谷逶迤不息
温暖我童年记忆的山泉
时至今我一直还念念不忘

秋天的事物值得珍惜
一条玉带似的河流沿咸和山脚缓缓而流
她在我心里是护城河，护心河
她守护着我的安宁
她无数次让我心潮澎湃，重温过去美好的
牛蹄印，车辙印布满的河堤
这是一条野花盛开的河流
她的存在能让我重温过去
勃勃生机的回忆
蒲公英，马蹄碗喂饱过的童年
多少年了她一直没有变迁

秋天的事物值得珍惜，遍地的鬼针子值得珍惜
如此繁茂的小百花虽为常见
但她给秋天增添的纯净与悠远
无疑像玉皇殿前的暮鼓晨钟
每一声给人警醒，每一声消除人心中的孽障
常到此山的人
相信每一个心持善良，每一个都是
悔过的有缘人
是这座山最准时的聆听者

秋天的事物值得珍惜
这一条河值得珍惜，就像这一座山
除却秋天，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
触发我深深的咏叹
这是万物葳蕤的早秋啊
一年中最美的时光
常陪我到这山中寻清幽的人
我没有理由不将她好好珍惜

●年年有个七月半

她告诉我那只蚂蚱虎视眈眈挡在她回家的路上
她说下班的时候那只蚂蚱又出现了
拦在她出门的路口
她开始惊慌喊来她的爱人
她们一致确定这只蚂蚱就是
昨晚出现的蚂蚱

我告诉她这就是七月半了
阴间的亲人们想念而来
但又不能以真实的面目现身于世
人鬼殊途，于是才化成了这些和自然界相同的蚂蚱
于是她们找来小纸盒把蚂蚱带回家
于是他们在傍晚的时候焚香烧纸
把这只蚂蚱送回另外的家

蚂蚱有没有领情我不知道
不过自此我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我知道蚂蚱一定是走了
他一定是她的哥哥
前不久因为癌症去世了
生前他最留恋的
就是他这个最招人喜欢的妹妹

年年有个七月半
相同的故事一年中不知道
要聆听多少遍
在民间，七月半这样定义
从七月初十开始，买香，买纸，叠金银，剪纸衣
直至准备恰当，在七月十五以前
割肉，打酒。买菜，买烟，买茶和糖
水果及时鲜蔬菜
然后烹调，焚香祭祀，烧纸，泼水饭
在夕阳落山以前
将自己的亲人请回家送出去
像除夕夜一样隆重

年年有个七月半
前人做给后人看是我们地方上一句
通俗易懂的民谣
我以为非常恰当
苦就苦了那些环卫工人
每一年这几天要增加成倍的劳动
才能将一条街恢复如初
不过老鼠乐了，流浪猫，流浪狗欢天喜地
前几天，每一个清晨我都看见它们在林荫道上
乐不思蜀。早上六点种的时候
我看见每一条街的林荫道都像
直抵幽冥的长街宴
黑压压的纸灰大抵想将尘世颠覆

我当然也是这尘俗中的一员
因为我比别人更思念我的母亲
想念我的父亲
接回来送出去
就算是人鬼殊途，我不能不珍惜这一年中
唯一的一天
鬼门关上，我没有让她们
望穿双眼，鬼门关外
我已经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