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认识这些树
桉树，孤零零的一棵
在陈家包上站着
四野满是山坡，种满芸香科
主要是橙，开白花，结青果，成熟后黄澄澄的
橘有两种，蜜橘植株矮小，又熟得早
又不值什么钱，所以常被偷食
红橘霜降之后才算熟了
带有清霜的沁凉
最好在有暖阳的冬日里剥食
柚子树通常极高大，其实是小时感觉
它粗壮的枝条总因因为果实过大而匍匐
有一些梨园，梨子麻脸叫做秤砣
内里却水灵灵的
只有一棵苹果，果子青皮的，爽口
杏树也只一棵
在鱼塘边上，没结过几个果，酸涩
核桃树有三四棵，俯看水田
打下的核桃皮还青着
在火里烧过，剥下皮手仍然染成黄色
这些树摘了果子之后
怅然若失的神色
石楠初生的嫩叶红，香樟的落叶红
银杏落叶却是淡漠的黄色
这些叶子在不断丢失自己的颜色
枫杨的种子串像虫
所以真的招来许多毛虫
它的枝条剥开表皮成三股
折断内里多余的木条，可做成上好的鞭
从榆树上捉来的绿色金龟子飞累了
歇在构树鲜美的果子上
拖着一根细细的线
垂柳的絮比白杨纤细，所以很温柔
白玉兰开花时没有叶子阻挡
比广玉兰好看
榉树，白蜡，楸树，独自长所以高大
黄杨和冬青挤在一起，就长得太矮
而桃李樱结果太多，寿命太短
泡桐长得飞快，丢失了童年
葡萄和紫藤爬上云霄，用了很多年
松树有很多种
雪松，马尾松，红松，罗汉松
柏树我不能分辨
只知道拿它熏腊肉
把棕榈叶烫了串起挂在屋中
这样的棕榈跟做成蓑衣一样美
香椿和刺槐进了菜单，都跟鸡蛋作伴
调料则见过有八角，花椒
桂花和海棠做成米糕
闲着的时候吧无患子做成手链，听雨打芭蕉
国槐或者黄果树独自立在庭院
水杉在路边站成两排
我已近三十岁了
已经认识很多树
但有更多不认识的
比如胡杨，柽柳和红树林还未见过
比如芒果，荔枝只见了树没见结果
就不能确认它们
做弹弓的树仍然识得，叫不出名字
西宁，卓姿，奉节，有很多陌生树种长在山坡
而记得最清楚的
还是那孤零零的桉树
在陈家包上站着
一次次剥落表皮
终于褪下我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