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村教师的咏叹调(组诗)
               方斌

五月的一天

想想我的手中还握有那么多种可能
我对星空就又多了几分敬畏
想想稻田里还有那么多稗草向风而生
我对秋天就又多了几分愧疚

只要想想，我还有多少黑发供养明天
便有松针下坠，扎向我心中的柔软



每天

似乎什么也没有堆叠
从枯木桩旁长出的，是另一棵树
似乎什么也没有交织
黎明扬眉，黄昏垂睑

可时间的尘埃，一层一层涂抹着我的身子
我的黑夜，收留的是我白天的影子



旋转

一只多么专注的陀螺
仿佛，旋转才是它的春天

我看见，时间抽了它一鞭
汇聚的声音抽了它一鞭
此外，它自己也抽了自己一鞭

它停下来的时侯，校园
一片寂静



绰号与花环

他们给我取一个个绰号
每一个绰号都是
我身上看不见的伤疤
算一算，二十多年了
我身上有了多少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疤
现在，我已不会感到悲伤
我会把它们串起来
作为时间奖励给我的
美丽的花环




灯火

此刻，山村用她无比厚重的黑
捧出这一片灯火

燃烧的灯火，神圣的灯火
被无数个眼神点亮的灯火

穿过黑夜的灯火
今夜，星月为她让道

山那边的那边，我看见了
城市的一片灯火



幸福的虫子
       一一致学生
我们采来了那么多永不枯败的叶子
古代的，现在的，未来的
还有外国的

你们咀嚼的声音
必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孩子，我想对你说
你可以做一条幸福的虫子
你要做一条幸福的虫子
你为什么不做一条幸福的虫子

当你褪去青涩

你将是一条会飞的
幸福的虫子



鸡笼街

这是曾经以瓦筛和皮鞋出名的鸡笼街
我来的时候它的曾经已只是曾经

这是偶尔也会被人误写为基隆的鸡笼街
这是与鸡及鸡笼并无因果关联的鸡笼街

这是被一条小河像拉链一样分开的鸡笼街
这是火车从耳畔驶过全身就微微颤动的鸡笼街

这是我走了二十多年也没有走出去的鸡笼街
这是愈来愈像我身体的一个元件的鸡笼街

在这里，我得到的和你不一样
我失去的，却也是你失去的


我与这个世界只隔着一层玻璃

他们在说珠江流淌的光与影
他们在说东方明珠的高和冷
当他们说起长城时，不管你信不信
我的心，像在教室窗户玻璃上
扑棱翅膀的一只小鸟
我想起一个伟人写的一句诗
想起我十岁时的一个宏愿
以及我中年的白发与唏嘘

哦，玻璃
多么透亮而坚硬的一个隐喻
真实得残忍，虚无得魅惑
一一是的，我与这个世界
只隔着一层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