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子近作

1、雨中即景

雨越下越大，约好的
击打铁棚，村妇吵架
溪流发昏
莽撞如牛
此时，我困在村头小庙
木柱虫蛀，窟窿漏出天光
供奉的雷神，电母
面目模糊，看得出
露出惭愧之色
火烛簇新
刚点燃的火苗
水花般跳不出无妄之境

闪电之后，雷声紧逼
一滴水珠顺势
滚下荷叶




2、赖家村

一直在躲，从海边
到深山
从朝堂带来的云霓
沉在那泓深潭

一路迂回
我要找的人躲进族谱，
家庙里，斑驳着各路神通
面容模糊
像是此生追债的人

不要称我，老赖
隐与显，祖辈们都已经历
这么多年，我也在找
自己，以及欠债的人
黄泥小屋内炒茶的妇人，不是
挑着菜蔬回家的男人，不是

都不是，赖家村
已少有姓赖的人

3、梦，总会在白天结痂

对不起，我还不能
把心掏出给你看
即便在梦里
整夜，我在翻转，梦起了皱褶
有裂缝，你焦急看着我
可不敢推醒……

一个只做一半的梦
更是凶险
另一半，会不会在岔路
遇上抓梦的人，穿针引线的人
半辈子，我们侥幸避开
多少无情的手

而我的白日梦
你不用看，也知道多么徒劳
现在唯一能做的
让梦早点结痂


4、发现

大人前面拔草
小儿后被蚁咬

哭声溅起
蚂蚁选择沉默
忙于自我修复
他们的毒剂是
被遗忘一小段坚韧

草平摊在菜地
小儿的大哭已转化呜咽
他是被举家迁移的蚂蚁吓到
那么整齐，有序
像又一次远征

他还不懂因果以及
物物之间的差异
但他的入神
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5、树荫

鸟鸣，让我发现
树荫的边际
阳光经过树叶清洗
有迷人的斑纹

阴影中的祖国
每个生灵占据一个省份

自然庇护，地面不复呈现
树叶的形状，像是忍着痛
也像忍着快意
我走过时，树丛摇晃
试图改变我与周边的关系

也改变着生灵之间距离
好生之德，恻隐之心
我所见的光影重叠之处
密布尘埃
也平铺一个人倾斜，不断缩小的生活


6、父亲赶上土葬

终于，可以歇口气
累，叠起来是座山
搬动它，我动用了铁锹的诺言
畚箕，百余只
他们都癞蛤蟆咕咕叫着
自己的累
农耕时代，我动用了天上的云彩
与水中留影
请原谅，我还拿了一个女人的针线活
伤口无法缝补……

我曾试过
将云彩扯淡
遮住裸露的山丘
我是多么傻，站在山脚下
与畚箕们一起，张着大嘴

这都是命，命中有定数
是驴，是骡
是我地下的父亲
幸好还有付完整的骨架
此后
把整座山扛在肩上

7、晚霞，绚丽至死

请原谅，我又失手打破
西天的彩罐

血在流，晚霞铺排的痛
正绵延到人间

病人在赶路
一定是，他不肯原谅
当年，熬着一个月
没与我说话
直到，那天夜深
我没回家……
他嘶哑的喊声回荡
像丢进一口深井

如果还在赶路
是他，想采集五彩泥
一辈子修补
……这人间的痛处

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无知
与鲁莽
晚霞，绚丽至极
父亲，我们从此视而不见


8、修补

可笑的是，为脱贫修筑的小屋
住满了神

下山的乡民，乘黑修补天空
星星是最小的补丁，与霓虹
连成迷人的线性

这些经年修补土地的人
对头顶的世界，有叮叮当当的期盼
神谱落满尘埃……登云之梯
不断延伸

习惯了，天上人间来回跑
活在人间，愿做个有闲之人
死了上天堂，做忙碌的神


9、看见

已经有一天没见到你
克制住，不视频，电话
我怕你，更怕自己

你如一个跃动的点
不断将眼前事物连接
你不在的时候
看你越是清晰
我已从你奔跑的线路中
抓住你的小脚
从疏散的树叶间
听见你恶作剧的笑

多么漫长的一天
你似乎因为摆脱我，分外高兴
你不断得跑
终于，我的面前
堆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