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感觉到了
行囊里的玲珑河开始慢慢干涸
我知道。玲珑河的旱季来了
那些故去的人，开始怀抱着鹅卵石
从河底慢慢走上来，络绎不绝


奶奶回来了。她穿行在玲珑河西岸
三亩桥下的晚稻田里，挑选最粗壮最坚韧的
晚稻杆子，晾晒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
她说冬天就快要来了，她要再为我扎一床
厚厚的床垫，让我那张靠着朝北窗台的
折叠沙发床，在冬月的夜晚依旧温暖


三叔公回来了。他牵着老黄牛从培竹村的
老宅慢悠悠地走过来。他对着我招手，要抱起
我放在老黄牛的背上，我挣扎着不敢上去
他就叼着用作业本裁的白纸包裹的卷烟
用力吸一口，吐出烟圈喷在我的头顶上，然后
指着我冒烟的头顶大声怪叫:“着火了，着火了”


城里的二婆婆回来了。她热情地和所有人
打着招呼，她又一次感谢那些在困难时期帮助过
她的人。她再一次说起在那个昏暗的黄昏
在米西奶奶家借粮时与奶奶尴尬相遇的故事
然后依旧很生气地指着丁家的方向
大骂着“某人怎么还不去死”


母亲也回来了。她依然穿着那件漂亮的
印染着蓝色蝴蝶的连衣裙。她披着乌黑的长发
却不用皮筋束起，而是很随意地散落在耳后
她的笑容雍容华贵，端坐在大厅的餐桌前
看着我和哥哥争抢着树可家的猪头肉。无悲无喜
夜风起来了，她悄悄附在我的耳边
轻声地告诉我，后山土房子瓦片上的簸箕里
晾着甜美的红柿子，快去吃吧，别让鸟儿抢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