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故事四首
◎虎虎虎


小吃之一：驼子家大头菜

驼子没得桌子高
背上耸个大包包
一群不懂事的孩子
在一阵愤怒与追骂声中
嘻嘻哈哈的四散开去

驼子是个姐姐
身体单薄瘦弱
印象中，她始终是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身影
成天呆坐摊子后面的木板凳上
像一尊雕像

她家住在摊子对面北门口鸡市巷
家里负责加工
她只负责卖
一早开始摆摊
傍晚黄昏时刻
一盏昏黄的纸糊罩子灯
闪烁着她对生活的希冀
那尊雕像
比白天更为有形

驼子姐姐家的大头菜好吃
是儿时没有之一的美味
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着
高高举过头顶
然后抬起嘴巴够上去
轻轻的咬下一小截
满口又麻又辣又脆
吃完一片得歇半分钟
张开嘴巴哈赤哈赤的直吐火
头顶和满脸随之冒出一层层薄烟

驼子姐姐的大头菜是老城中唯一的一家
那时，好像麻子家的大头菜还没有出来
一分钱二分钱五分钱均可买
三片五片七八片
用半张学生作业废纸摊着递给你
儿时，嘴特别馋
也许是因为食物短缺
驼子姐姐拈给的大头菜
捧在手上
永远像一朵盛开着的
鲜红色的菊花

小吃之二：罗公公的糖稀饭

称呼罗公公
是因为他与我外祖父交情深
都是四川来黔西定居的手艺人
罗公公个头不高
身体胖肚子圆实
最入画的是他胖嘟嘟的脸、厚墩墩的唇
头上不长一根头发
在灶台边烘烤受热
水淋淋、油整整、发光发亮的圆脑袋

罗公公的糖稀饭
不是煮的是熬出来的
绝不见一粒米芯子
黏糊糊的像藕粉晶莹剔透
盛进碗里能依稀看见碗底的青花
罗公公的稀饭熬得好
是因为锅大火大勤搅和
三分钱一碗 
白糖自己加

享用罗公公的稀饭要用技巧
得先把碗边边的稀饭吹凉
然后长长的抒一口气
嘴贴紧碗沿，一转，一喝
稀饭就顺势滚进了肚子里
顿时，整个腹部就热烘烘的特别舒服
如果舍得钱添两个花卷、馒头或烧饼
肯定是能经饿抵顿头子的

罗公公晚上长驻店中守铺子
天黑关门关铺板还要封火
闲了就来店后面我外公家
喝茶、抽叶子烟、吹壳子
那时，只有几岁的我常常想
罗公公没有家吗
罗公公好可怜

小吃之三：梁公公的烧饼

梁公公的烧饼甜又咸
专门哄娃儿的压岁钱
梁公公的烧饼三分钱一个呀
圆的咸，扁的甜
~~儿时，白糖稀缺
我尽要甜的不吃咸

梁公公也是四川人
四川人的勤劳压弯了他的腰
梁公公手大劲大个子大
糅面特别有力气
他手背上的青筋粗条粗条的
一坨鸭蛋大的面团在他擀面杖下翻卷
由坨坨变成长条条薄片片
刷上菜油卷成团再继续碾压
最后抹一把拌盐的葱花压成圆饼
或者，包进白糖压成扁饼以示区别
梁公公的手之处是神奇不怕火烧
擀好的生面饼掂在手上，一翻
就正好贴在火堂坛子的内壁上了
正面烤黄又翻烤背面
夹出来就是香喷喷甜丝丝的黄壳烧饼
圆的扁的各放一叠
供人购买，供不应求

那时，有一首流传甚广的儿歌是这样唱的:
“烧饼烧饼油条，三分钱一个呀，真~便~宜！”
此刻，我又忆起了冥冥中
我的公公和梁公公、罗公公

小吃之四：回民食堂的牛肉粉

老城里的回民食堂
属于集体所有制合作社的性质
坐落于今天五小巷子门口
老新华书店的正对面
一幢横街四间门面的青砖瓦房
正门上方的匾额
是回汉两种文字书写的红色大字:
“回民食堂”

回民食堂的所有员工均是回族
中堂内摆六张八仙方桌和配套条凳
食堂内的桌子板凳
包括碗筷等用具都是素的
素是指的干干净净
桌子板凳刷洗得发白发亮
木质纹理条条可见
走进食堂首先就觉得环境舒适

回民食堂采购的均是活牛
膘肥体壮的成年大黄牛
据说，杀牛是十分讲究的
必须由具有资质的阿訇亲自操刀
一通古兰经念完之后方可宰杀
加工牛肉的过程
是回族秘不外泄的工艺
局外人最好不要多嘴多舌问这问那 
那是要惹大祸的

牛肉粉卖得并不贵
最初一角二、一角五配搭二两粮票
到七六年开始才涨成了两角
牛肉臊子是切成的小方颗颗
汤汁清澈冒香不油腻
一碗牛肉粉端出来摆桌上
撒上葱花、芫荽、胡辣椒面
就是无尚的美味

吃完粉肉喝尽油汤
跨出回民食堂的门槛
一个饱嗝从肚子中冒了出来 
“嗝”的一声 
一直响到今天

2017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