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在树旁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我和你都看见了那棵树
一棵迈入老年的树
树下，簇拥着一丛年轻的花

那些花争先恐后地开着
在这个初夏的早晨
在蜜蜂还没有赶到之前

我们不知道这棵树有什么感受
既没注意到树叶在幸福地颤动
也没有听到树对花的喃喃低语

我们只是在树旁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谁也没有说话，悄悄地
把沾有花香的手，握在了一起


种含羞草

把一粒种子埋进土里
附带着种下羞涩
然后看它如何破土而出

发芽的过程大多是在地下进行
很隐秘，我们看不到
羞涩最初究竟是什么样子

如荷叶半遮半掩下的莲花吗
如微风吹拂轻轻荡漾的涟漪吗
或如少女双颊浸染的红晕……

含羞，多么美的状态啊
总让我们想起那年那月那一天
想起青春期遇到的那个人

有生之年，务必要种一株含羞草
务必懂得，只要有心
羞涩是可以种植的


乘火车，卧铺

我躺在铺上
铺隔着火车厢体
躺在疾驶的车轮上

我在铺上伸伸腿
就跨过了一条条大河
就越过了一座座高山

车窗外，所有的美景
被我甩在了身后
尽管我仍旧躺着

入夜，奇迹发生了
一个我，早已沉睡梦中
另一个我，还在大地上奔跑……

这很像我需要的生活
人的一生，似乎轻轻松松
就被火车拉长了


栖歇在木桩上的海鸥

傍晚  栖歇的海鸥
仅用一根木桩
就把辽阔的海洋
轻轻松松地固定在地球上

此时  大海温柔  
恰似初嫁新娘  晚霞
是她羞涩的红晕  意味深长
此时  一叶白帆从眼前经过
如同纤手抚琴弹奏
海面无风无浪

仍旧是此时  海鸥抖动翅膀
附着在羽毛上的漫天风云
便落在海里不见了
或被鱼叼走  
或索性变成鱼儿
游向远方

看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下
时光亦一点一点地消失
想象中前世是个什么样子
也是一只海鸥吗
是快乐？  还是惆怅？

其实  无需等待月亮升起
也能看清水中的潜藏
有风、有雨、有险、有恶……
即便如此  又何妨
江湖中的事以后再说吧
继续入定
站桩


玉 米

秋天，玉米收了
玉米秸仍旧站在地里
保持着原有的队形
士兵一样挺立

忙碌了多少日子
玉米秸们
用并不粗壮的身体
从土里汲取养份
把玉米喂育

当玉米归仓
玉米秸，也快收了
收了的玉米秸，将被
送进农家的粉碎机
之后，粉身碎骨
分批填入牛的胃
之后，成为肥料
重返生长玉米的这片土地

一遍遍地反复
一次次地轮回
多少年来，玉米的称谓
从未改变过
只是如今乡间
取名“玉米”的女孩
越来越少了


挂在屋檐下晾晒的鱼干

我不是你们祖传的古琴
奏出的一个个音符
悬在那里
风铃一样摇动的我
是海的另一种残酷形态
深刻展示

很思念水中的岁月
沉沉不醒的是梦
嘴巴一律自发地张开
吞食湿润的风
捎来海藻的气息
而失色的瞳仁
映着远处一片蔚蓝
和绽开的浪花
圆圆地睁着
死不瞑目

不再自由地游动
每天都是一种姿势
岸就是如此简单
简单到不能使我
重复经历一次的地步
于是    把身上的水分
一点一点交给阳光
痛苦便开始结晶
银霜般敷在伤口上
啊    刻骨铭心

最后    当我被敲得能够
发出金属声音的时候
就真正成为一片凝固的海了
很纯粹    很地道
浓缩成咸腥

 
与一只松鼠面对面

猝不及防，就这样
我们站到了彼此的对面

松果在枝头的摇铃声
还在你耳畔回响吗
橡子被风从树上吹落
在你的目光里溅起了多少惊喜
你不回答，甚至顾不上看我一眼
就匆匆离开了

从这之后，我发现自已就像松鼠
为了过好日子，整天忙忙碌碌


在梓路寺吃斋饭

中午，有必要在梓路寺
吃一顿斋饭

有必要像方丈那样
餐前双手合十
默默诵经
感谢上苍和大地
賜予了我们美好的食物

有必要把
晨钟暮鼓的余音
敲响木鱼的虔诚
青灯下，翻开的经卷
甚至打坐的蒲团……
当作营养
滋润我们的记忆

有必要在生活富裕
有大鱼大肉时
吃一顿素食
不光让肠胃减负
还要不让过多的欲望
把我们搞得太累

有必要从今往后
远离油腻，让日子清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