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散记 (组诗13首)

王守安

1、出发时，郑州大雨

每年夏秋之交
总有一埸雨
淋得身心
都是湿漉漉的
情绪伴着气温
开始下降
诗，也被哗哗的雨水
冲进了沟渠

我欲西行
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给那些期盼的
眼睛和心灵送去
那是秦岭东麓
山腰里的一座小村
那里，有一棵棵正長的幼苗
愿他们的小脸和山里的天气
一一阳光灿烂

二、回忆
——写在西行列车上

车窗外的风光
在眼眸中飞速掠过
车厢内的电子屏
在300公里的时速定格
旅客们，或聊天，或翻看手机
每人都有一个舒适的座
前排一个四五岁的女娃
在妈妈的鼓励下
唱起《我在马路边》
一支我小时唱过的歌
稚嫩的童音，竟激起
埋在心河里半辈子的
簇簇浪朵……

那是上个世纪的的60年代
为求学，我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火车
那破旧不堪的绿皮车厢
载着一群包袱里塞满贫困的旅客
那时的火车真叫慢啊
开封到郑州70公里
竟然经历了3个多小时
老牛爬坡般的跋涉
那时的火车真叫挤啊
没位子的人站满走道、爬上行李架
甚至钻入座位下
有的，竟然占领了厕所……

热烈的掌声打断我的回忆
女娃欢欣的笑脸像熟透的苹果
伴着时代车铿锵的节奏
大家同唱起
——《我和我的祖国》

三、山里的娃子

山里的娃子挺茁壮
张张脸膛黝黝黑
个个身板儿敦敦胖
就像那杉树苗儿可劲长
山里的娃子挺腼腆
见到了生人
心就犯慌张
老朝大人的身后藏
山里的娃子能吃苦
你说是割草挑担
还是挥鞭放羊
十多岁的娃子呀
一个更比一个强
山里的娃子都憨厚
娃蛋和妮子
同样热心肠
待客盛饭“冒尖头”
不吃饱呀，您甭想走出这窑屋房
山里的娃子没出过门
听人讲，才知道山外的世界多精彩
看电视，才发现海洋大、火车长
山里的娃子上学难呀
老师熬不过一学期
教室漏雨无门窗
……
进山讲完第一课
娃们围我在土操场
“老师呀，您能不能助教到俺毕业
带俺到山外闯一闯
俺一定混出大出息
挣钱为学校盖新房！”
闻言心颤真情动
搂定娃儿话出腔
“崭新校区指日待
别忘了，咱有政府咱有党”

四、窑洞教室

没有门板，没有窗棂
遮不住雨，挡不住风
窑内的墙壁斑驳陆离
窑顶的砖胚裂着沟缝
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耄耋翁叟
满目苍桑、老态龙钟

几块土坯板凳
托举起知识的空间
几张破板课桌
支撑起学习的热情
墙上的黑板掉漆了
院里的球台垮塌了
只有那山崖上褪了色的大字标语
记载着过往的坚强与贫穷

这里曾是八路军的联络站
多少情报，都经由这里传送
这里曾成立山区的第一个党组织
孕育了一批又一批革命的火种
时至今天，它仍然矗立在密林深处
用知识，灌输山里娃渴望的心灵

然而，它毕竟韶华不再
经不起改革时代的浩荡东风
然而，它毕竟体衰骨松
禁不住创新大潮的波翻浪涌
它的确该变成一座纪念馆了
让后人从历史的沉淀中把光荣传承

山里的孩子也该体验一下
不是窑洞的课堂是多么宽敞明亮
大山的子女也该享受一下
钢琴伴奏的音乐是多么悦耳动听
这些，该不会再遥远
听，新校址建设的机声
正在不远处轰鸣

五、黑妞

黝红脸蛋双眼皮
短发留海与眉齐
山洼里长大的黑妞妞
立秋芳龄才十一

黑妞生来爱学习
成绩优异跳两级
明年该把初中考
课余还学计算机

黑妞勤劳爱吃苦
会使牲口会种地
放学割上一篓草
先喂猪羊再喂驴

黑妞爱国爱集体
嫉恶如仇有胆气
举报偷伐偷猎贼
大红奖状光彩溢

师生乡亲齐夸赞
黑妞出言人称奇
——“俺是棵松苗未成才
还得经历风和雨”

六、掰玉米

酷夏过去好个秋
金风徐徐拂彩绸
坡上梯田丰收景
绿袍玉米黄穗头

老爹扛个大箩筐
一边吆喝一边走
“赶早掰点嫩玉米
卖个好价买机油”

老妈腰挎靑布兜
一溜小跑挽衣袖
扭头嘱咐俩闺女
当心叶子划伤手

黑妞跟姐并肩行
突然超前快似猴
姐姐俺向你挑战
谁赢方可开“铁牛”

姐姐点头忙应允
一家进地忙不够
尺把玉米半斤多
装满筐兜卸田头

最后黑妞夺第一
“铁牛”开到土路口
欢笑声中驶下岗
轮儿压出两道沟

七、找支书

村支书的窑洞常挂锁
村支书的桌椅尘最多
找趟支书不容易
得撵九沟十八坡

早上检查东山坳
半晌督导西崖窝
中午扶贫赴南川
傍晚防讯探北河
办公地点随时变
一圪堆，膝盖就是办公桌

都知道书记烟瘾大
揉碎了烟卷填烟锅
他说这样最节约
半点烟丝不剩落
一根火柴一锅烟
让罢大叔让二哥
山里的方言家乡的话
唠得心头火般热

思想工作做田头
化解矛盾跨沟壑
非公经济搞党建
优秀锦旗红似火
一年四季忙不停
几双鞋底都磨破

记者要他谈经验
他攥着拳头把话说
“十九大号召奔小康
全村目标心头搁
俺要和群众肩并肩
扛着任务上山坡！”

八、引水的故事

泉水山缝流
琴磬半空奏
县里做决定
引水浇田畴

村里拉队伍
每家每户抽
姑娘棒小伙
个个喊加油

炮声唤日出
大锤震星斗
风钻唱战歌
风镐描锦绣

这边搬石崖
那厢开渠沟
铁夯筑底牢
两岸栽垂柳

河水引田边
漫山舞绿绸
山歌伴渠水
秦岭腰际流

九、孩子，请不要哭泣
——致一名十五岁小儿麻痹致残接受治疗的少女

孩子，请不要哭泣
十五岁，正是最美的花季
你本该奔跑在学校的操场上
把激情和快乐演绎
你本该在明亮的教室里
在知识的海洋里游弋
你本该在白云阳光下
让你的歌声
从群山的幽谷飘出
渐渐地，飞向云际

孩子，请不要哭泣
十五岁，你经历了太多的风雨
小儿麻痹，使你不得不匍匐在地
贫穷，掠去了你最好的治疗时机
一个充满疼痛和委屈的童年岁月
就这样，在苦涩的泪水中逝去

孩子，请不要哭泣
我们用无私的爱来帮助你
亮闪闪的手术刀
将扫除生活的羁绊
医疗专家的妙手
将拂去你今生的忧郁
从今天起，你的人生
将春天般美丽
从今天起，你将第一次
昂首挺胸地站起

孩子，请不要哭泣
你已经拥有了蓝天大地
世间的所有道路
都属于了你
精准扶贫的春风已荡满深山
你的家再不会一贫如洗
那就为新世界敞开心门吧
让爱的甘泉
潺潺流淌在你的心底

十、半夜里，我把洞箫吹响

半夜里，寒星亮
崖坡前，打麦场
向着东面故乡的方向
我把洞箫吹响

箫声呜咽，吐着丝丝悲伤
箫声悠长，含着悲情一腔
阿爹长逝在去年的初秋
和娘亲合葬在故乡平原上

爹娘在就有一个家
想不开，就去问慈祥的爹娘
没爹娘你便成了顶梁柱
就是天塌，也得自己扛

真情从箫孔缓缓抽出
融入了巍巍山川、滚滚江浪
就连林木也产生了共鸣
树叶沙沙，和着箫音吟唱
就连山风也受到了感染
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臂膀

峭崖作证，终南山麓
我为父母把音乐奏响
碧波作证，分水岭侧
我把孝情注满渭河、汉江

半夜里，寒星亮
崖坡前，打麦场
向着东面故乡的方向
我把洞箫吹响
箫声挟着我的思念
飘向大平原，飘向青纱帐

十一、静思，在山区

山区，雨霁
四处，静寂
没有了喧嚣和燥闹
没有了诱惑和功利
面对着山岩、山林
聆听着风歌、溪语
在一片清澈里
把思绪，慢慢梳理

这里的山峦从未老去
因为它养育了无数蓬勃的生机
这里的江河从不枯竭
由于它始终在滋润广袤的大地
利他——该是岁月永恒的真谛
舍得——才是生命如春的玉律

记得一位叫罗米丽.狄金森的女作家
曾经写出过这样的诗句
“如果我让一个生命减轻忧烦
或者让他人变悲哀为欢愉
哪怕是帮助了一只受伤的知更鸟
重新返回牠的巢穴
我的生命，就有了不同意义”

还有一位叫乔布斯的魔鬼和天才
他为成功人士下出了这样的定语
——“让世界因你而不同”
——“要把一切和美好联系在一起”
虽然他仅仅活了56岁
他的理念却随着“苹果”的事业延续

我赞赏狄金森的慈悲心怀
也崇尚乔布斯独特的胸臆
因为他们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天
绝不仅仅是为了活出自己
他们在不同领域创造的成就
记载着为社会、团队和他人奉献的轨迹

终于，我释怀了
脑海，蓝天白云
胸中，清风徐徐
名利从涌动的潮头
逐渐沉淀到稳定的水底
有色的世界
开始从生活中缓缓隐去

我，当属于自然
我，当植根大地
用我毕生积累的知识
用我的的真情和余力
把他捧献给那些
需要我的父老乡亲、姐妹兄弟
还有，那一颗颗把我奉为偶像的
窑洞学校的幼小心灵

十二、释怀

我释怀了
面对山川
我的心，清净如洗
大口呼吸着早晨的空气
把所有的烦恼
统统抛到山下的谷底

我释怀了
遨游水中
像一条欢快的鱼
我展示着各种姿势
抖下所有的功利
让浩浩江水裹挟而去

我释怀了
钻进树林
嗅着花香，听着鸟语
生活本就该如此无忧无虑
干嘛把自己关在
钢铁焊就的精神牢狱

我释怀了
躺在沙滩
向着蓝天，敞开胸怀
惬意中骄傲着自己的实际
分水岭边，我做出庄重抉择
今晚，我将写出一篇崭新的日记

十三、没有尾声

诗的音符
在脑海里跳跃
诗的行节
在血管里流淌
没有规律
没有节奏
随着诗花的粼闪
心灵在肆意吟唱
一个无拘无束的日子
终于在镀金的早秋来临
一艘调整了方向的生命之舟
在岁月里重新启航
诗意的眼睛
刚刚看到“望米期茶”的曙光
展开诗笺
没有尾声
只有绚丽的晚霞
伴着和风夕阳

2019年9月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