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组诗）


鸟

那是在黄昏
它飞出林子
飞过倾斜的青烟
停在烟囱
烟囱下传来响动声
老人炒着菜
她的狗蹲在门口
老张去割草了
还没有回来
日头往山下走了一步
一只鸟经过它
不是烟囱上的那只


大雁

在那些阳光被放逐的日子
叽鸟占据了阴郁的天气
有人唱起一剪梅随手关上门
关掉他这一生里所有的贫穷和富裕

除了光，还有什么可点亮内心的黑暗
是夏日里一道疾驰的闪电
还是冬日间一场静寂的落雪
在那些大雁被放逐的日子里


乌鸦

对于一只乌鸦的命名
那是于坚的风格
而我 只在意故乡的那只
停在七月的空里
山象一段凝固的心电图
绿色的火焰跳动
它站在电线杆上 对山嚎叫
那不是金斯堡的
也不是黑塞的
更不是其他鸟的
那是一只乌鸦的 浓重的乡音
在我经过时刚好听见
它是说给我听
还是那个偏僻的村庄
它是别有用心
还是一意孤行
也或许是我作为人的狭义
用一颗歹毒的心揣摩了它
当我走进村庄走上车
乌鸦的叫声听不见了
但我相信
它此刻还在叫着 孤绝逆旅
为它的同类
亦或者为一个人或一个世纪
更重要的是为它自己
一如此刻我们这般坐着
恍若多年前的柏拉图跟亚里士多德
一只理想国的乌鸦站在教堂顶端
本能的叫着
大概就是这样


鹰

一只鹰飞在头顶
抬头时
我看见它
它飞在我的头顶
黑色的翅膀略显疲惫
它像飞了很久
从某个遥远的海域赶来
也许它坏事干尽
在高高的崖壁
将生母啄食
将白色的骨头
推下深深的谷底
还有比鹰更残忍的吗
人算吗
它的眼睛看向远处
看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它在高处
我的目光被红色的墙阻挡
水池中一条鱼蹿起
它突然落在墙后的树上
看向我
或者是我身后的整片蓝色
鱼还在水面跳着
引起它的注意
它并没有飞向池中的打算
它向池塘的边沿望去
像在寻找着什么，鸡吗
这里是城市，没有鸡。
它跺了跺脚飞走了。
一只鹰飞走了
这次，它又会飞在谁的头顶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鹰。这是人类的命名
它们从来不自己给自己命名。
顶多到最后，我们都化为两堆白骨
落在同一块黄土。它们窃窃私语的交谈
我们彼此这一生里唯一的一次遇见


蚁渡

街口的老屋斑驳了
老屋里的人迁走了
只剩下残墙
每当夕阳西下
那道深裂的缝口 格外触目惊心
就象东非大裂谷
下面埋葬的 也许你知道
也许我们都不知道
只有风聆听着山峦
渡着崖口飞下的人
就象那道残墙
从无人问起的故事
每当风吹过 你就会看到
有蚂蚁在缝口逃亡


老马

古老的敌意，象一匹愤怒的老马
它也曾跨过千山万水
在诗歌的王国泅渡
冷风飕飕，吹过向南的晚灯

炉火在黑暗中熄灭，骨头被清理
那最后的真理，象那匹老马
它愤怒的歇斯底里
只剩下一声叹息

跟闪电的嘶鸣
它打着喷嚏
片刻的观望人世
不知老之将至


苍蝇

一只苍蝇徘徊在夏夜的星空
泅渡在干净的厨房
“那从蝇眼中分裂的世界”
是怎样的世界？
告诉你吧 :我讨厌人类
肮脏的脾性，伪善的面孔
白天笑容常驻，夜晚说三道四
我看到一张照片，黑色的孩子
骨瘦如柴，孩子的后面是只秃鹰
然后就没有然后，我眼角潮湿
直到我突然碰到一道闪电！


囚鸟

它飞了一生
没有飞出天空的笼子
被一片冬雪埋葬

我常听它的朋友讲起
那是世界上最纯洁的葬礼
其实故事是虚构的

但死是真的
它就在我们身边
等待着时间过期的人


一条蛇

它就那样躺在路中
风吹就会飘起
与厚重的大地保持平行
它是怎样死的
肯定有皮开肉绽
被饥饿的蚁族吞噬
多像那些过世的遗嘱
引起人间的一场场纠纷
游过时间暗河


孤独

二十一只鸽子
它们站在电线上
十二只白的
十只黑的
还有一只灰的


记忆

樱花会在夏天开落
你会在夏天挑拣石头
螃蟹会在黄昏爬上岸
唯一我分不清的是
你站在石头上眺望的
到底是群山还是斜阳
或者是你妈妈的背影
蜻蜓轻轻飞起
在水面留下青色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