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要讲诗的,这绝非废话,谓之为诗有诸多因素,首要的认为是诗性,诗讲诗性,就如人讲人性一样。一个人如没了人性,就谈不上人了,诗如没了诗性还谈得上诗吗。
记得忆明珠先生生前在看诗歌作品的时候往往会惊呼:啊,有诗!此时他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有时也会叹乎:没有诗啊!这时他会一下没了精神。究何为诗,孙友田先生与他探讨过不少,我竖起耳朵旁听过不少回。我对诗还是非诗一直耿耿于怀!
翻开龚学明的诗集《爸爸谣》(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年4月第一版),直觉诗之风光迎面而来,挡都挡不住!《爸爸谣》我以为充分体现了诗的本质,展现诗性的光芒。作者将他所处的村庄诗化了,将天地、四季、草木……诗化了,故他每写一首,每写一句,都在诗中运行。诗浸泡了他的身心,他的情感,他的生活,他的思索,他的意念。
这是一部称得上诗的诗集。
这是一部留得下可供人研读的诗集。
诗人着笔于名为泾上村的村庄,以村庄中的人情、风情,村庄的历史、现实等为轴心进行写作。而这一切又深化、深厚在“爸爸”这个浓墨重彩的人物身上,爸爸又成了轴心;亲情、人情、世情围绕着以上的轴心,似又自成圆心。这种穿插与相互映照,相互衬托,同时又相互提升,构成了这部诗集的感情波澜,使人读前想后,读后想前,它不是一部叙事诗,但似乎首首相互依存,隐有整体记叙的脉络,但它确是一部抒情诗集,有着整体感情上的贯通,巧思与独到的匠心成就了这部具有开创性的诗集。
细究全集,并无明显的时序,也无刻意的先后,而是一切由作者情感使然,由景面生,亦或由人、事而抒,是自由的又不是杂乱的,是轻快的又是深沉的。诗人完全沉浸在诗性的抒写中才会有这通达酣畅的美妙构成。
构思的诗性化是这部诗集的重要特色之一
一首诗布局的精巧除了增强了诗性,也是诱人入胜的重要手法。如开篇《传说》有着由“我的泾上村/在晨光熹微中展开……”起笔,接而“田地留着空白”,再接着便如京剧开场急风锣鼓般地抒写了泾上村男女艰苦卓越的奋斗,“肌肉闪亮,胜过黑夜”,这是个传说中打造过宝刀的村庄,那是叮叮当当何等有声有色,然而宝刀失传了,“泾上村因为传说走出混沌”,诞下“哭声,笑声”。这结构本身也是诗。再如《暮色》这首诗,诗人抓住暮色,以“灶膛的火开始宁静”展开全诗。诗重在写辛苦的爸妈的亲情,村上的辛苦的爸妈的亲情,“被夜色吞没,又缓缓清晰”,暮色无疑是像征暗示先人的辛劳和渐老,暮色的强调的厚重倍添了动人心魄的艺术力量。《阳光照在墓碑上》这首诗给人的艺术思考主要也在构思上。墓碑是沉重的,但诗却以轻松的阳光起笔,阳光照在墓碑上十分灿烂,“我穿行在爸爸的世界里……泪湿春天”。一是阳光,一是泪湿,这情感就丰厚成岁月,什么岁月?父亲成了两岁的孩子,明明是逝世两岁了,却成了孩子。这是诗人的独特的大幅度跳荡的超常结构,让逝世两周年的父亲返老还童,这种情感和思念表现得何等强烈!《还原》这首诗是写贫穷的,诗人抓住了“鞋子”这独特的富有冲击力的物件,真将贫穷人从头写到脚了,何谓一贫如洗,这就是了!“这个村庄荒草环绕/河湾上风声很急/而你没有鞋子”村庄虽穷尚有荒草御寒,一个穷孩子赤脚无鞋也无助,只有“在孤独中/寻找不可能的鞋子”。可哪里能有呢!没有就用“沉默作为被子”,可还是“空荡荡的夜晚/你渴望中的鞋了冰冷”,得不到鞋子自然人冷鞋也冷,当年人世间可想了。这个诗中的他,直到20岁才穿上了鞋子,“你怎么长大/那个可怜的孩子/是我春天中的爸爸”。这结尾多么剌心!20岁才穿上鞋,还说是春天中长大,这绝对是反衬,正由于有了这样的结构才能如此运用,因此我说结构本身就具有诗性。
语言的充分诗性是该诗集核心所在
语言是诗的材料,这材料非常之重要,也可说是要中之要。就如同大厦的钢筯水泥砖块,没有便构不成大厦。有了,如质量不好大厦会倾倒。古人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豪言,今天好像不怎么提了,也不怎么讲究了。我认为这不但不过时而且很重要。先不说它,还是看《爸爸谣》吧。龚学明的诗作很讲究诗的语言和诗的语言的质量,好的诗句在他的诗集中俯拾皆是。《爸爸谣》中“爸爸在天上/在地上/在干净的地方”,诗句很平白道出似也很平静,但这是绝好的语言,会一下打进人心里,感动了也记住了!这三句在诗中重复了三次,有道好话不能说三遍,但在我读来不觉重复繁琐,反而一次次被打动。这诗句用在《爸爸谣》中太优美干净富有感情色彩了,以为极具诗性。天上,地上,这跨度本大,但都干净,这干净不只是抒写对天地的崇敬,更是抒写人,以“干净”歌颂爸爸的精神品德和为人,是再恰切不过了。接下来的诗句进一步推进引证了干净的用意。“爸爸走过/圣人飘来”,“爸爸一生皆为婴儿/在光中行走”。这语言真太大胆了,作者将对爸爸的怀念之情推到极至的时空,“皆为婴儿”,多么纯明干净,充满新生之生机。诗人在《慈祥》一诗中这样写道,“我的爸爸在花朵之上/他在大片的光中不语”。这是起句,而结尾是“他的慈祥被火护卫/被阳光送到高处 照耀”。就凭这开头结尾四句就撑起了这首诗。“在花朵上”,“光中不语”,“火的护卫”,“高处照耀”, 这些,我在过去习诗时认为是诗眼,诗眼故名思议是诗之灵魂的窗户。今天看这讲究还是大有裨益。《功德圆满》这首诗中“雨露占领早上的爱/孩子们的叽喳没有提示/一个人在晚年不会多想/树的惊恐始于/突然的夜晚”。起句美而奇并充满朝气,意想不到的时光在孩子们的“叽喳”中不知不觉中流逝,因而出现了“树的惊恐/突然的夜晚”,苍茫孤清跃然纸上,诗性充沛的语言自会产生诗的特有魅力。《行李箱》中,“一只行李箱随我半生/……搁置着无奈的孤独/偶而打开,往事蜂拥,无声/而沉重”。行李箱再普通不过了,诗人发现了诗,发现了闪光的诗的语言。打开、蜂拥、往事、无声、凝重,这意象多么丰富而催人联想,又多么触动心弦。
前面说到《爸爸谣》中的优美诗句俯拴中皆是,这里就不一枚举了。
意境的营造是《爸爸谣》诗性浓烈的基调
凡诗必讲意境,这在唐诗宋词中属灵魂。
何为意境,这在历来诗论中讲的实在太多也太精妙,我只能就我认识加以陈述。意境是人品、诗品的总和,即思想、情感、学养、修练、对诗的把握理解、语言能力、表现手法的总和。意境不只是单指所谓诗情画意的形象,当然也包括形象。《诗经》《楚辞别》中的作品多是无不讲究意境高远方成经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其意境之高大、深远让千秋万代品味、欣赏不已。晋代陶令的“釆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后代谁有诗词比肩,超过这种意境?!
龚学明的《爸爸谣》诗集中的诗作大有意境可说,就说《爸爸谣》这首诗吧,其意境的创造非同一般,诗人将“天上,地上,干净的地方”的净界塑造得无可挑剔,自然恰切,生动形象、感人,这净界便是意境,真称得上是大手笔!限于篇幅也为方便大家,尽管诗集中有诸多诗篇可列举,我还是重复上面已举的诗例来说意境。《传说》的薪火相传,《暮色》的辛苦生计,《还原》穷的达观,《行李箱》藏纳凝重……诗人诗之胸怀是宽广丰富的,真好一个多有储备,厚积薄发。
《爸爸谣》易懂而又诗好,这难能可贵
就龚学明自认为、也是我在参加他的诗作讨论会上听到关于亲情诗的写作探索,这里我不否认《爸爸谣》具有亲情诗的特性,但决不是他这部诗集的本质、从分量所在。亲情诗只是一种选题即形式,如爱情诗,山水诗,花鸟诗,咏物诗,哲理诗等等,这本身无高下优劣之分,再说亲情诗历就有大家大作,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所以对于这部诗集,我所强调的是以上的一些感受,认为很本质,很重要。当然这部诗集这样侧重大量写亲情且写得如此之好也应称道并加以肯定,特别是感情情的真挚浓烈给人的打动与冲击力的表现,很见诗人的用心和功力。有关这方面的评论本人示认同,也应是这部诗集的特色之一。
诗还是写得要像诗,已故著名诗人忆明珠先生生前为我诗集《无声的云》作序中说到,写诗要心视而非目视,起码心目融合。他认为我注意了这一点。学明的诗之视点是他独有的,他的诗易懂,易懂不等于浅单,易懂而又确是好诗,这在当今诗坛难能可贵。
诗究姓什么?本人认为诗还是要姓诗!诗就是诗,读诗应是一种享受,如读诗像猜谜,弄得浑身冒汗也还是不懂,这就要考虑了。当然当代诗人各有自己的创作主张,这无可厚非,就如现在的多种经济形式,效果好的能生财富的便好。龚学明的《爸爸谣》是属于效果好的并不断显示着诗之财富。
陈咏华,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著名诗人。著述颇丰。现为江苏省作协书画联谊会副会长。曾供职江苏出版业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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