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晨曦在连绵起伏的轿顶山顶缭绕
珠海的夜色开始澄澈起来的时候
我就知道，故乡登云塔的拱顶
旭日已经冉冉升起，迷离金焰在暖暖普照
当这里水果摊陆续有芒果和龙眼摆上
人们趋之若鹜开始尝鲜的时候
我就知道，故乡的荔枝早已红透
当家人从澳门旅游归来，小心剖开
那颗带刺的金色榴莲的时候
我就知道，故乡的菠萝蜜已经香飘大街小巷
当傍晚时分我在吉珠学院东门的长堤
静坐看大海的蔚蓝萦怀、鸥语低回的时候
我就知道，故乡外罗港的渔市已经熙熙攘攘
当我在湾仔口岸的夜色中欣赏澳门
那座美轮美奂的电视塔的时候
我就想起，故乡灯楼角的灯塔
它多年来默默坚守北部湾呷角
在咽喉要道的礁石激流中，为船只导航
如同擎举的日月，被誉为滘尾祥光
呵！这时候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故乡

二

呵，故乡！竹山村海坪那间茅草房
肯定不在了，但屋后山坡的丛丛仙人掌
应当还在疯长并已果红花黄，它们
可是收藏着我孩提许多快乐时光
县城木棉树前的民主老街，应当还找得到
“南盛”那间铺面，那时少小无知的我
曾经在铺面前当过几年“小商贩”
摆卖过母亲炒的花生米和合子饼团
登云塔后南门塘的那条布满车辙的古石道
如果没被岁月舍弃，应当依稀可寻
我上学路上木屐踩踏的痕迹和清脆的达达声响
县城最高学府徐一中，校园里的文庙旁
那棵绿叶如盖的法国枇杷还枝繁叶茂的话
肯定对我还有印象，因为我在那里领过奖
参加演讲比赛时因时间匆促出过洋相
只是，可惜曲界那边曾经的深山密林
这时已被开垦成一望无际的菠萝蜜的海
每年四五月间都有菠萝节的狂欢
可是，我好想再去那里钻一回砍竹谋生的山坳
再到那里山野坡角采杨梅、石榴、山稔

 三

呵，故乡！自从祖上被大海骤起的浪涛卷走
曾经的大家族从此花落叶零人比黄花瘦
不过，虽然少了我亲人，但我
少年时的伙伴、同学，还有我们
猫挪窝多次搬家结识的许多邻居和街坊
都应当记得我、想念我，我多次想过
要和他们到流梅溪濯足，洗去背井离乡的风尘
像当年从海南岛北还的苏东坡一样
在悠悠白云的归心流水中寻一回幽赏
要和他们到大水桥水库对岸的农场
那里是我们出校园时的年青一族
怀抱朦胧理想和迷茫渴望前往的人生第一驿站
呵，故乡！悠悠往事，往事悠悠，我多想
把弯刀磨快再砍一回山林，扛起锄头再种一垄甘蔗
撸起袖子再割一团香茅再喝一碗鲫鱼韭菜汤
当然，有时间的话还要到龙塘镇去造访
山旮旯里曾经一度开满洁白油茶花的小山村
作为“知青”，我在那里接受十年的“再教育”
想来村里的友善之人，还在继续世代的辛劳
槟榔坑的大洋田绿叶扬花，或者稻穗一片金黄

 四

呵，故乡！我记不清那一年，那一群人
给了我游子的身份，让我再度背井离乡
那时候我年届四十，功名尚未尘与土
怀揣期翼，开始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追逐
我曾经仰天而问，是故乡舍弃了我
是我见异思迁，怒发冲冠，出走他乡
是我所求太多，无法生存，还是
太多异样的目光如芒刺背不得不
背起远行的行囊，但我宁愿相信
后者甚于前者，因为那时我已经觉悟
人生不只需要温饱，还需要诗意的栖居
人应当有一方蓝天白云林莽花草相亲相聚 
呵，故乡！当青春年华在无为之中落寞徒长
当岁月被轻蔑之手恣肆地拆散、组合、重装
当破晓的晨光不羁地绽露出期望的熹微
当成群的海鸥迎着时代大潮展翅翱翔
当警醒的雷鸟察着时序山谷奋力凌越巅峰
此时，我生如夏花的渴望妩媚地绽放
止于一洼浅水的心海波澜荡漾
听从佛祖神谕，焕发意兴盎然的奇想

五

呵，故乡！我辗转他乡时的游子之心
除了故乡无处安放，如同白云缠绕山峦
如同溪水奔流山涧，如同清风轻抚花瓣
出门在外的岁月里，故乡的氤氲无处不在
飘忽不定的行踪中，始终有束来自故乡的目光
当我前行路上有迈不过的沟壑
因而身心疲惫、茫然不知所措之时
想起故乡蜗居土墙上挂着的那件蓑衣 
重温历史的风雨便有如神助地知难而上
当我困乏的手指梳理两鬓的霜染
用宽慰的回忆抚平心中曾经的道道伤痕 
证明自己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故乡远方的喟叹
当我知道太阳系里有黑洞月亮背面是黑影一团
当我知道神祗也会对怼，共工曾经怒触不周山
我也就明了，人不能贤若神明湛若青天
就是璀璨的星空，也不比人性更加纯洁，世上之人
只要志存高远，纯真崇善，就是神明的形象
呵，故乡！当树梢头那片叶子变成夕阳中的风帆
我也就明了，命运倦怠的小船要顺流而返
呵！这时候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