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于是
 
它被醉蓝色的海水缠绕，
圈圈层层，
重重叠叠。
那里有会呼吸的缝隙，
压缩不下的绿藻。
 
它扑扇鳍翼，
很痛，很累。
酸涩盐碱浸渍伤口，
它还在持续下潜，
无限加压，
沉没到礁石底下，
一直到沙砾看不到的地方...
 
幻豁和黯沌在光影里浮游，
胆识输给代价，
各色跌打肿胀。
摸爬滚打杂汇腥污血垢，
噤声颤抖糅搅短暂眩晕。
残缺的肢体，
麻木的心脏，
机械式地跳动运作，
坠入深洋...
 
挣脱捕捞，
逃离搁浅。
 
大洋中脊的龙卷扭转着鱼虾旋来，
它在海沟深处的沫影中荡存。
敛起白色带血的肚皮。
 
瞑眼瞬霎，
远处，
忽明忽暗的一簇，
沉降浮涌。
 
它吃力地睁开眼，
模糊间映入一个影，
像个窄窄小小的身段。
 
它圆球一般的身体，
寒至冷极，
麻痹迟缓。
奋力上抛恐慌的失重感。
鳞尾摆荡，
拂风撩雪。
鳍鳃摇溽，
晶落瀛涨，
扭颤俯仰。
 
荆棘一般的水刃，
欲想从腹部刺穿全身。
它朝着那束光，
博尽血脉喷张。
 
尾后的浪旋，
宛若深蓝的海中绽出的血色玫瑰，
又似雾一样化开。
 
它终于在龙卷浪旋里觅到她，
赴尽最后的气力，
将她顶托出水面，
缓游到滩岸。
 
海潮落日熔金，
天际云霞叠浪。
 
穹空下的她——
粉颊巧睫，
墨鬓扰眉。
素色裙摆晕染深海的殷红。
 
粼浪裹雪藏沙，
温寒沫江浴海，
隐显的四方绮丽。
 
“原来，上空的世界是这样清晰啊。”
“真好。”
 
它唇角浅笑，
侧目宛若星辰。
 
积攒了许久而繁的困，
凝结了湿润而满的气，
如囤累一天的雨，
在傍晚下落。
 
身下，
微泠着瑰色溃涌的浪...
 
“快来救人！”
“这儿有个小孩儿！”
.....
 
 
“爸爸，那个是什么啊？”
“这么大个头...应该是鲸吧。
伤成这样，八成是搁浅了。”
“那我们能救它吗？”
“我们救不了它的。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