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鸟瞰还是平视
这一方河湖都是绝美
滤净了泥沙
蔚蓝色的深邃
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
映着天空的纯净
藏着美人鱼与童话
也勾摄着人心与魂魄

2004年6月22日
一个晴好的下午
在青山与堤坝的倒影里
相继驶出了两艘游轮
人们在船舱里欢笑
享受相聚的温馨
在甲板上远眺
沉醉于风光的旖旎

借着渐起的微风
19点52分
后驶的明珠岛一号
返航中追上了先驶的明珠岛二号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同一工厂129名职工
以及6名导游、2名驾驶员和1个散客
在距离码头7公里处
做最后的相遇与告别
彼此招手
致意
“码头见！”
“码头见！”

这时
一片强对流云团从东南飞来
一阵雨齐齐刷向船只
“全体乘客进仓，关门窗”
夏日的急雨
刹那间弥漫在窗外
天变暗
水变色
每一个人都不由慌了神

19点56分
距离最后一次相遇不过4分钟
明珠岛二号
驾驶员为将船舶转为迎风方向
加速打右舵未回舵
导致船体左倾覆
69人全部落水
同一时间
明珠岛一号在距此1公里处撞进渔网
螺旋桨被缠死
动弹不得

这是令人焦灼的时刻
38人倒扣在船舱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31人逃出后艰难地趴在漂浮的船底
一船人焦急地期盼获救
另一船人无奈地看着这一条船
一点一点下沉
港航部门的电话
不通

18分钟后一条铁皮小渔船赶到救起17人
剩余14人和1名后飘起的乘客仍趴在船底上
又20分钟后颠覆的船体翻转
15人再次落水
20点35分船体沉没
20点40分多搜救助船到达
救起活着的10人、死去的1人
4人失踪

接下来是12个日夜的搜救
潜水员一次次深潜
直升机盘旋着运送物资
成千上万人的善后队伍
陆陆续续往返于黄河中游
往返于城市和库区
但结局仍是冰冷
69人，只有27人生还
20人的遗体被捞起
还有22人，永眠水底

转眼
15年已过去
沉睡着的人
不该去惊醒
42条生命
也不算大事件
13亿人的国度
有许多大事要做
就是这一座小城
也有许多梦想
旅游城、宜居城、融合城、幸福城
向前看
总好过倒着走

但我走着走着就站住了
转过头就不自觉向后看
我看到人类的祖先
看到一只古猿退化为一尾鱼
我也想沉入这水底
感受这水的冰冷
再往前
或许就是这水中的鹅卵石

没有那多神话
没有那多传说
没有那多景色
石头静静地躺在泥沙中间
黄河任意地流去
没有黄泛区
没有凶恶的日本人
没有决堤的花园口
没有通明的灯火
没有小浪底
也没有我

多少年我有着混乱的逻辑
若我是明珠岛二号的一员
若我是明珠岛一号的一员
若我是游客
若我是导游
若我是驾驶员
若我是港航局
若我是搜救者
若我是其中一个参与善后的人
若我是在善后中不慎落水而后死的呛水者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我们还一起玩耍
但他的死不属此事故
不在遇难者行列）

幸而不幸
我只是一个拎着笔却常常词不达意
的诗人
我站住只是因为不能不站住
我回头只是因为不得不回头
因为记忆
仍在平静的水上
激起漩涡
因为塞壬仍在歌唱
（或唱着温柔的水之歌
或唱着温暖的火之歌）
因为歌声仍欲使人变作石头
因为石头需要刻上新的歌词
因为歌词或曾正是诗人所作
必须由诗人从头修改

平静的水上
彼此交错的两条船
人们招手
致意
“码头见！”
“码头见！”
我们有美好的表情
我们将美好地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