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的定义
醉和晕不一样，并不能
看到两个白瓷杯重叠在一起。
醉很难用某串词语言明，
因为它最先撞击的就是你的舌头。
接着它顺着你的喉咙向下灼烧，
仿佛点燃一根灯芯，
流出滚烫的油蜡滴进你的胃里。
它将你大脑的感官神经与肉体偏离，
好像磁场南极偏离地理南极。
于是你忽略小米椒和孜然，芥末
以及牛肉里那一堆难吃的芹菜，
甚至分不清吃进去多少，呕出来多少。
这只需要一瓶江小白，一群
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笔失墨
笔就没墨了。我想起一个
去挖地的老头，走到半路
丢了铁镢头，对着一根木棒棒
发闷呆。那老头像是我爷爷，
或许也是将来的我。不过，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胡思乱想，
我应该去买一支笔。那么
失了墨的笔，应该
像一具干尸一样被要求快点
封棺下葬了吗？不，
连这都做不到。它们往往被集中处理
在一个邮筒似的小黑屋。
小黑屋的屋顶，还有一个如十字棺上的撒旦一样性质的标志——
一个绿色蘑菇状的
不可循环箭头。以及它的注解——
无用垃圾。


    随记
杀死一只爬过我窗檐的毒蜘蛛，
外边的孩子哭了。
谁理解这样奇怪的一幕
好像有一种莫名的联动感产生
但你们一定也这样干过：
未雨绸缪、抹除潜在的威胁
并且很小就开始了。不然这小孩
也不会跟我一样——他的妈妈
拿走了他等会儿还要喝的奶瓶。


    给四十岁的自己
我估摸着：
胡子像刚割掉麦子的根一样在下巴和腮帮处扎着手，
下面是因为几杯啤酒和久坐稍稍凸出来的肚子，
婴儿肥的食指肯定起了茧，像一株树干的老皮，
头发如冬天深黑芜杂的枯枝。镜框边
泛起一层暗黄。正在或即将
发表一生中最重要的大部头。
我可能终身不娶，
为从不委身的诗歌或小说出家做了不修边幅的和尚。
——这种可能性很小。
我更希望育有一子，
与让他成为小仲马无关。
我四十岁，大多时候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散步，遛狗，刮胡子，
出席某交流会，写几行诗，纪念结婚多少周年……
我会在看不惯某种嘴脸的时候，
背一个挎包，带上几页纸和一支钢笔，
找一群茂密的山或者租一间空房子，
用稿子拧成铁链将那嘴脸痛鞭一顿，
然后把一坨坨纸团当打水漂的石头扔出去。
——给四十岁的自己，你记住
你握着作家的笔，但年龄的龟甲
得贴在生活的墙上。


   夜
例如，萤火虫飞过的时候，
树木往更深处并排——
这就是我喜欢的夜。
背着月亮爬上天，
就蹲下来、
像母鸡一样的把大地孵化；
黑色的羽毛扫过枝桠，
与路灯的光一起，
将长满绿藻的枯荷塘
装裱成一块铺平的湿水泥。
我坐在那里，
安静的像一只没有破壳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