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食堂，饮下整个魏晋

窗帘有些旧，饮下清晨的翅膀
黄昏的云朵。我的胃有些旧
装着秋日猛兽，水边芦苇

装着狂怒的风暴和平静的大海
它不是一只求同的胃
求同意味着某一部分要被切除

这是一个平常的午间，排队，聊天
有人吃下肥胖的唐朝，我细嚼瘦弱的宋代
有人吐出民国的风骨，我咽下
四十年与日俱增的颤栗

食堂喧嚣，我在一个角落里
寻出一瓶平常的酒，快速拧掉盖子
长笑一声，胃同时张开
我饮下整个魏晋。有人善意提醒
酒后不可开车。我举杯致谢

2、东方泛白

阁楼已清扫，黑在等待
我们去穿透。你提一壶酒来
裹着一层安详的黄昏。孩子、鸟儿
窗外的花已安睡，我们可安心

邮电路的灯火，在我们眼中浮动
年轻人仿佛看穿欲望和世事
在一条河里，把自己敞开

阁楼在高处，可以握住一缕风
可以看群山的轮廓
大海与海上明月就在群山之后

你从胸膛取出火焰和巫术
我从众神之山摘下闪电和英雄之血
敬一切草虫和争鸣的时刻
敬一切天空落下的细弱的事物和呼吸

黑在加速行进，我们举起杯子
这杯子盛着我们轻盈的肉身
正无限扩大，像海水漫过了群山
我们敬东方泛白

3、兄弟，我们喝出一个安静的黄昏

机关二区正在修路，这是午间
我把一辆单车停在它应在的位置

此刻，坐在兄弟对面，从容点烟
绿色的叶子投下影子
隔桌是女人玫红的叫声
兄弟，久违了

从认识那一天起，我们像两头豹子
穿梭丛林，又或者像两块金属
在人群中铮铮有声。我们在酒吧里
掀过桌子，我们巷子里歌颂镜子和玫瑰

黑夜里新生的土，黎明前死去的鸟
此刻，海浪涌过了我们的心间
时间被风吹走了
想象被生活的河流推走了

此刻，我们已离开原来的位置
黄昏安静，我们坐在桥头，分不清南北
你说，绿水常流
我说，苍山旷远

4、父亲，后院的瓜果要成熟

所有的客人都走了，父亲
现在，就剩我和你
来，把杯子再满上，你看那山坡
落满了叶子

马路轰鸣，穿过我们的田野
父亲，你和我的世界都在变幻
你指着落日，说晚霞真美
我抬头，天空插满交叉的路牌

父亲，山谷里，溪流带走你的脚印
老屋门上，褪下你一次次醉后的身影

在尘世，我已走过了一些路
见过的面孔也模糊了大半
父亲，干了这一杯
后院的瓜果要成熟
如你苍苍的手指

5、在杭城，狄奥尼索斯的眼睛睁开了

一切安排妥当，胜利河的灯火中 
狄奥尼索斯的眼睛睁开了 
高贵的名字降临在杯中

除了下一个为魔鬼驱使的小丑 
暂时阻碍言语前进的速度 
沉醉在意料之中 

我们聊到乡村与城市
聊到苦难和别离 
我们指向一棵蔬菜、一颗星辰 
它们都在生长，并无多大区别 

阿波罗起身离开，众多肩膀黯谈 
这让许多人可以迅速相认 
我们不谈夏日的巨大 

下一个句子不重要了
身后空空的瓶子也无须再思考

6、世界依然像千百条裤子

很早，我就和父亲对饮
我还带朋友和父亲对饮
父亲喝得大醉，我们喝得大醉
父亲说，太阳从东方升起
我们喝到夕阳落山

我和许多人喝过酒
他们在地图上横穿东西，纵贯南北
男人、女人、诗人、哲人
音乐人、狂人、自大者
自虐者、自作多情者
有时对酌，有时群聚
或许，我就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我还在许多地方喝过酒
江边、山脚、院子、楼顶
狭小的巷子里，地下室
明月里，河中央、蝴蝶的梦乡
有时独饮，有时从一个地方喝到另一个地方
或许，我就是它们中的任何一处

喝酒的时候，我还说过很多种语言
我对着天空说世界语
我对草丛中的昆虫说鸟语
我和飞鸟说情语
我和流水说离别语

有时候，我浑身上下充满酒气
很多天才能重新睁开眼睛
世界依然像千百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