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的温度（组诗）

              流泉



     寻访大窑
      
素色大窑
对应着大山的苍颜，宋元繁华
早已转入地底下
碎瓷满坡，是一个朝代
与另一个朝代暗许密语，就像瓯江源头的船帮
裹挟风沙，在瓶瓶罐罐中
盛放一个中国
漂洋过海，渐行渐远
而此刻，静谧
旷野里的风，轻吹，吹在沿溪十里的山坡上
金村古道上，大窑村高低错落的
屋瓦上……暮霭似青釉
铺开，溪水扯动白色的瓷胎……如果沉默
是更深的对话
那无言就是遥望，是一群寻访者对于根脉的理解
和敬仰
在大窑，历史从来都不是过客
我们也不是

——“水与火
在龙窑中，达成默契，天与地
呈现一大片青色”



     汉坊婺瓷

以瓷的品性
再次与婺州亲近，在汉坊
骨骼里，一种喧响，像静处流水
似烈焰升腾
交错着，容颜变幻
有风，轻轻，翻开历史的册页

说书的
不再说朝代更迭
大千苍茫，卷毛边的故事
仍有一万里月光，起自东汉，历经唐、宋、元
点点滴滴，洒在今日的
窑场上

在汉坊
一只罐是一个国
一把壶是一个乾坤
当我们如此描述文化，光阴就仿佛被乳浊釉、青釉又一次濯洗
新生的命脉
有光，有尘世间从不曾凋落的宽厚
和包容



     中国青瓷小镇
 
国营瓷厂已成一帧旧照片
黑白的纹络
定格小镇昨天
那些年的青葱是不复的流水
在青瓷研究所
我看见了王传斌的羞涩
还看见了依旧冒青烟的
长长的龙窑
 
那会儿这里叫上垟，当然在今天的
地理志上，它仍然叫上垟
 
在季建真的眼里，上垟
是一道瓷光
照亮龙泉的夜空
文化，让中国青瓷小镇
重新写上“雪拉同”的字样
从炉火中走出的青瓷
像玉
像美人
 
市声喧嚣早偷走我太多的听觉
而我，还能握住这一汪美色
一颗心静下来
一大把时光慢下来
我因此庆幸，在上垟
在中国青瓷小镇，第一次听到了
瓷骨的振荡
 
这一定是水与火最浪漫的一次交媾
脱胎传统的一次裂变
 


     八一广场

一位老人
风烛残年，坐在侧门石凳上
故事，全长在他满脸的
褶皱里

头戴八角帽的
英雄们，凝立不动
手中枪管，爬满了午后的斜阳

此刻，樱花正开
到处都是看樱花的人
鸽子成群
缓缓的，在广场的上空飞过



     和平里

有时，三四只
更多时候，一大群
密密麻麻，飞在蓝色的天空中
这些穿白衣的鸽子，像一朵朵洁白的云

喂鸽子的
几乎是小孩
看鸽子在天上飞呀飞的，大多是上了年岁的老人
满头白发
与白鸽子的白衣裳一样白

这是我上一首诗中描摹的场景
还记得诗的最后一句
——“几只白鸽子，抖了抖翅膀
终于，停在了一群古铜色雕像的那一杆杆起了锈花的
枪管上……”

现在，我想补充一句
——“和平里的整个春天，都被鸽子们占领了”



     祖国

从最北端的黑龙江漠河到最南端的曾母暗沙
从最西面的新疆的帕米尔高原
到最东部的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的主航道汇合处
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
299.7万平方公里的海洋
我蛰居在浙西南小小的丽水城，只能用一张缩减版的
中国地图，去触摸这祖国的辽阔
这海拔，这蕴涵在其间的温度和心跳

祖国很大，我很小
对于我，她可以具体到一棵树，一朵花
一座村庄，一条河流，一个人
早晨的第一滴朝露
夜晚的最后一缕星光

很少提及祖国，但我每天都离不开身边细小的生活
离不开养家糊口的工作
离不开菜市场、银行、邮局、汽车站
离不开独处时的眺望
离不开尘嚣之中的悲情与欢爱……

我爱她们
这是与我肌肤相亲、血脉相融的祖国
在无数个活着的日子里，我有充足理由
以最小的人民之名义
向她们——
致敬或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