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睡的人

‖梁咏赋

让他睡成一块石头吧，暗夜的
石头。
在天河立交桥下，广州站前横路的建设银行门前，流花湖一棵老榕树的侧边，一团蜷曲的黑。

多么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斜插在这个光亮城市的墙壁之上，
用半个胳膊拍打欺生的蚊子，不怕传染登革热。
他想睡，用沉重的眼皮装睡，
枕着完整右手，梦见家乡的泥土芬芳。

夏风袭来，金色的麦浪，布谷鸟的召唤，收割的镰刀，亢奋的姿势，哪怕单薄，风一吹，
就一怀的幸福，像抱着自己久别的妻子。

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他只能听到夜总会里传来的尖叫，摇滚的疯狂，情侣携手并肩的嬉笑，
天南海北的方言，蚊子一样刺痛着他。

一个园月挂在20层的高楼之上，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高度，这样的日子，他失去了半个胳膊。

他只能半捡破烂，半打零工，他要每月把三个儿子的学杂费，乳腺癌手术后妻子的药费，85岁老母亲的赡养费一一凑齐。

在这个夜里哪怕孤独，只有一个破旧的三轮车陪伴，捆扎好的碎纸片是他唯一的胜利果实。

他想听一听秦腔，清曲，梆子戏。
想吃一次羊肉泡馍，然后再喝二两高度的高粱酒，美美的一睡。

他要把自己睡成黄土高坡
睡成舞动的腰鼓，
让星星都围着他，山丹丹开花。

他的梦，像一个蜗牛的触角，总想触及这个斑驳陆离的世界。
睡着，这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哪怕被雷雨惊醒，
即使装睡，也必须睡在这个尘世的刀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