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应像科学一样精确/傅浩
这是诗人耶胡达·阿米亥亲口告诉我的秘诀。
1993年3月,阿米亥夫妇来北京。
我陪他们游长城和十三陵。
在定陵地宫里,我指着石刻的皇后宝座介绍说:
“This is the Queen's throne.”
“The Empress's,”耶胡达纠正我。
将近一年后,我去耶路撒冷。
阿米亥夫妇陪我游死海。
车过犹大荒漠,看到路边山坡上有一只大角羊,
哈拿对我说:“Look, deer.”
“Goat,”耶胡达纠正她。
“诗应像科学一样精确。
一般人常说‘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而诗人只说‘好’,”在北京的时候,
耶胡达对我如是说。
对,我(不说“对极了”)心想,翻译也应如此!
赏析/李以亮
读这首诗令人感慨。感慨什么?一个人写诗到了一定程度,真是可以做到“随心所欲不逾矩”。当然,所欲者何?何谓之矩?这又是难以说清,也难以统一的事。
作者在此记录、直呈、引申,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抒情(“抒情”是被某些人视为诗歌的本质的!),他也不书写深刻的哲理,他连暗示也没有。这还是诗吗?我认为当然是诗,而且是满足了我的阅读期待的诗。期待在于我想看作者如何自圆其说。读完全诗,不得不说他圆了,而且圆得挺好。难道不是吗?
今天,人们奇怪地可以接受科学应该像诗一样富于想象力,却不能接受诗歌应该像科学一样精确。这种定势,我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但我知道,它貌似有理。于是,胡说八道似乎成为了诗人的特权;如果你自称诗人,那么你似乎也就具有了玩得含糊、歧义、不通等等的各种豁免权。谁派发的?谁如此慷慨?
傅浩先生是著名的诗歌翻译家,本身也是诗人。他从写诗延及诗歌翻译,力主翻译也应像科学一样精确。我认为这是对的,当然也是难的,因为精确也只能是理解的精确、表达的精确——而无论理性,还是“交流理性”,如今已是一个大可存疑的东西。不过,我还是相信人的努力,相信无限接近“精确”的可能性。顺便一说,傅浩先生翻译的阿米亥诗歌是好的——为了精确,我不说是“最好的”但已经足够好,此致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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