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壶酒，反复酿
最深处的，我记得的，千百般

太奶奶总是面容慈祥
眼睛因岁月深陷，嘴里总是在抱怨，从前
她也笑，也总是没有缘由
我总皱着眉头，双手叉腰，好奇地想
她因此，更是不住地，笑开了花

太爷爷总是卷着裤腿，拍着苍蝇
我和堂哥爱听他讲故事，故事
他说，日本鬼子可凶狠呐，孩子
我坐在他腿上，看着对面的马路
红领巾，放学了，排着队，他望着远方

爷爷总是在忙，院子里都是鸡鸡鸭鸭
他赤着脚，拿着耙，田里的秸秆烧成了烟
听家里的人说，爷爷可是一毛不拔
我和堂哥缠着他，过年，一人要了五块钱
钞票的正面，印着一排，死去的人的像

奶奶总是留着短发，最疼孩子的人也是她
小时候皮呀，总要被抓进麻袋，往天花板挂
大人们拿着火把，要烧我们呢
我们只能大声地哭喊，喊奶奶呀
只要奶奶听到了，就一定会来救我们

那时
五六个小伙伴，躺着说话
你一句，我一句，等天亮
有人说，对面的那丫头可真漂亮
村头那丫头才最漂亮呢，另一个表示不满

还有
三四年级的时候好出头，爱打架
那个人真傻，你一下，我一下
留下好多好多疤
山头的阿三总要被欺负
离家五百米就开始喊妈妈

后来
世界开始变得很复杂
田里再也没人烤地瓜了
村里的丫头也变不漂亮了
山头的阿三也不再被欺负了

再后来
天和地变成宇宙和行星了
钞票正面只印着一个，死去的人的像了

最后来
太奶奶也离开人世了
太爷爷也不望着远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