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幽浮（史诗）

                    张春华

01

告别异域的领地  穿越星之尘埃
我来自光年不能抵达的深处
失去母星的前夜  流浪至永恒
我的呼唤与星辰同步
我的脉搏仅保留时间的痕迹
我光年的穹顶是我象限的归宿
舷窗外是银河的波光与疏影
无尽的孤独在冰点的金属表面传导
雨点的流星打在垂死的夜幕  
天体的弧光直射亿万年沉睡的双眸
每次潜行都是毁灭或新生的开始
翻开生物字典  我是暗藏的冷物质
在思想者的脑海  我是超自然之子
首站擦过一颗蓝色的星球
流浪的触角  使我闻到生与死的气息
当无语的密集的陨石缓慢坠落
天使的翅膀变得沉重起来
黑暗与光的搏杀仍在继续
重生的气泡在宇宙的体内漫延
恒星的斑点  扩展至我苍白的脸庞
血液与雷火  同命运相互交织
浩瀚的烈焰之波告诉我
引力的翻转与激荡始终没有停止
太阳与太阳的拥抱点燃天幕  
创世纪从一粒尘埃开始  
不变的是永恒的钟摆  即使没有
同类的呼唤与跨世的长谈
我将挽起沙海的长河  构筑时光的庙宇
祈求一切主宰赐予我腐朽后的新生
令恶之泉瞬间枯竭  让我在真实的色彩
与消失的梦幻间决绝  让我高举
生命的火把照亮无穷无尽的黑之洞

02

东南航向  天狼双星在窥探我
想起曾抵达过的星球
风对沙子的判决  机器对肉体的判决
邪恶对忠诚的判决
后一次杀戮对前一次杀戮的判决
起初我处在零时纯净而空蒙
我的坐标  属于没有重量的影子
只知道用幻觉去猜测星光
我拥有的世界既不是存在  也不是虚无
总之前方有路  路无限
面对无限的时光  我知道苦难无边  
幸福也无边  一旦我的呼吸弥漫开来
不知是轻还是重
只感到属于我的生命开始起舞
事物开始无情的按单位记数
有时克  有时秒  有时平行移动  
或曲线  或直线  或波光一片
尽管我单薄的足印浪迹天涯
总有知己和我一一对应  即使我悄然熄灭
所有的象限不再有我的轨迹
我也不会黯然神伤  我从零而来
注定要回到零那儿去
我的世界和你看到的外面的世界
其实  是两个世界  
一个是果壳里的世界
温暖而自然  并保留生的气息
另一个是膨胀和燃烧的果壳外的世界
即便有水晶的一面  仍需时刻
迎接来自不同维度的投射
或直接射穿我没有伪装的心
或用时光的沙  掩埋我生的勇气
在我倒下前  不用告诉我答案
世界的隔壁究竟是圣地还是深渊

03

我在天际的每一个角落
感知陨灭或爆裂  无语的面对后
往往是长长的寂寞
前方悬浮无数颗星的僵尸
为躲避再次坠落的危险
我扯起太阳帆  感召光的力量
向着一个未知的区间飞驰
我心中的神呵  耗尽我的一切法能
去激活一缕通向希望之城的脉冲
让我穿过陨石的缝隙重新上路
也许我将在沉沦中聚变  塌陷
然而  每一个闪闪发光的复活体
每一次跃动的电波都是我生命的源泉
目光会接受这样的事实
色彩包裹住我的视线  同时又支解我
真容始终躲在寒星的空白处
消融化身为火  攻陷临界反射面
我摆脱航路上的引力弹弓
我是烈焰  是蒸发  是一段虚空
我行走的地带与四季的山水无关
无法抹掉的是心扉里黑暗的一隅
没有曝光的毒液
会浸湿掉我大部分缤纷的色彩
灵魂以折叠的方式
暂时储存在一片星云的背面

04

我再次跨过光年的陡坡
身后恒星的群岛  忽隐忽现
我绕过矮星的坟墓
也感知炼狱之火的存在
时空的隧道扭曲翻转
死亡以贝壳的形式  镶嵌在
你蓝色星球的洞顶
石笋与时间对抗
此刻  一条冷水鱼的目光
吞没了我的目光
神在黑暗中坚守  
绝艳的花  在黑暗中开放
乘头顶的斜阳熄灭前
我携一束粒子之光
打开一座末日之城的往事
这是庞贝的最后一天
日光在正午时分开始暗下来
所有的神  面对火焰
均沉默不语  连通向天国的门
也重重的关闭了  
此刻  腾起的松树状的云朵
是昏暗的主宰
后面是来不及分享的今日的夜宴
和无法抵达的情人的幽会
财富和荣耀  贫穷和堕落
凝固在一堆厚厚的死灰中
我的感知与悲哀告诉我
地动山摇的往事  始终藏匿在
这枚蓝色星球的内心深处

05

从雅典的卫城出发  我打探
诸神撒播在人间的灵与肉  爱和恨
每一次神的风卷残云  都有
一个死去活来的片段
绕过烈日笼罩的中央广场
沿途有宙斯的多情  潘多拉的魔盒
有西西弗斯的滚石和海伦的美貌
有破碎的阿伽门农金面具
也有纳克索斯崩塌的阿波罗神庙
这儿每个山冈和海湾的苦难
与诸神的战斗紧密相连
我知道文明的权杖下  仅
保存蓝色和飘过旧城邦的自由颂
我祈祷太阳没有改变轨迹前
希望也不会改变  我
为你打捞已丟失的快乐的日子
让痛苦沉在时间的海里
让异域之光  面朝故土复活
让遥远的记忆深处  依然
有炊烟袅袅  羊群舞动
即使坚守跨世的雪地  冰川
这血中思念的脉冲从没有停止过
当青鸾的羽翼滑过天空
孤独与寂寞开始在冷却的心中消融
声音的呼唤回荡在耳畔
爱  重新注入胸膛
此刻  我继续行走在弧形的表面
沿长风不能抵达的方向
急速穿过布满蓝光的航道
看星辰起落  生命轮回

06

我记得  毁灭起于一场轻烟
尔后是旋转  缠绵  再旋转
抵抗者的白旗是沉没的方舟的裹尸布
头颅纷纷从毛发的根部断裂
云彩不惜失去贞操  去淫猥
最高的山  最长的峡谷  最圣洁的城
并由远而近  一路失声尖叫
在钢铁的雨点的压迫下  片片落红  
我打开时光的罗盘  搜寻着
法老出现的帝王谷  
烽火连天的东方的边塞
星条旗出现的基督城的废墟
即使献出天空和草场
献出虚假的虔诚与金黄的麦田
献出崩塌的大陆板块和火红之海
消失的地平线和星辰下的家园
也无法阻挡那高高的台上
王者讲述英雄的旗帜
如何插遍堆满骷髅的街区
我迷茫的视线中  
掠食者的机群  飞越阿拉伯海
岸旁是先知遗弃的大船
还有白色的长袍  棕色的骆驼
自由的电波已经停止
星光打在胜利者的甲胄上
幼发拉底河波涛熄灭
滑动的沙子上有流不尽的血
从波斯的头颅  到斯巴达的胸膛
从汉长城  到科罗拉多河谷
亡灵的队伍  绵延不绝
禅房摇晃  诵经声划破夜空
硝烟与狼烟同时升起
净水掀起波澜  普度之河上
漂过一批又一批无名尸

07

啊  梦中的巴比伦  
我以为你死了  想不到你的血
还在底克里斯河流淌  我为你
升起一盏神灯  照耀你
千年城邦  通天塔  美索不达美亚
我在你黑纱后的眼眸里
读出了你两行接近干涸的清泪
我无法相信亚述女人的双乳
能否哺育这贫瘠的山冈和草场
我知道神庙会崩塌
越境者淹没在凶险的波涛里
我仅在梦中为你一层一层
被火力撕裂的艳美哭泣  
尔后  我紧随失落的先知
去苦难的远方  
感受阳光洒满旺盛之地
可是能够照亮天空的幸福之城  
亚得兰蒂斯不见了
风儿没事一样  依然拍打着海岸
璀璨而夺目的光辉
由于生长了同样璀璨夺目的贪婪
玫瑰的枝头结满罂粟的果
罪恶偷偷来到你面前
光明灯来不及抵达天堂
在半路上就一盏一盏熄灭了
其实  天堂的真实
与地狱的虚假是一回事
所有的坐标  所有的国均标注空无
我用心海打开漫漫航路
迎接你渡过彼岸  用仁爱编织花环
放在每一寸回家的路上
让今晚团聚的笑语
传遍你梦境的每一个角落  

08

亿万光年了  我能说什么呢
我的无语和沉默
绝不是来自我的内心
而是来自迷航的撕心裂骨
我的生命注定不会有开花的季节
无期的等待是我的全部
我喜欢活塞与活塞的传动
和传动过后的快感
这是力量的再造过程  同时
我想起我脚下的河流
穿过夜晚的峡谷
和生命连续滑过的潮湿的洞穴
没有任何喘息有这样精致
也没有任何闭合是这样的完美
我诅咒造物主的阴谋
并目睹一种单纯的原理
在光复世界  又在毁灭世界
属于我心中的智慧源
光与影  轮番消磨我的筋骨
我重新寻觅通道或出口
宽大而舒展的星系边
有停泊的母船  等待我的归期
链接是一串密语  
我过滤掉罪恶  放下苦难  
你那宏大的庙宇
和向上的十字尖顶告诉我
始终缠绕在一起的是兄弟  姐妹
你拥有的世界  有过风  
有过雨  有过思恋  
比那闪电还远的是故乡
吃紧的风从龟裂的湖面吹来
巨齿状的城  已抵达湖心的位置
偶尔有流星坠入河床
枯岸上散落的晨曦占据着一幅
未完成的画面的上方
画神抑郁的形骸  早已自绝于湖底
亿万吨级哀嚎的沙
纷纷驱赶通透的宇宙的天使
在鞭子的抽打下  磁力的风
以垂直的速度从天际开始切割
将一切固定的生长
连根拔起  每一次撕拉都伴随
每一道光的阵痛
瓦砾  断桥  腥雨  旋转上升
生命体连同填充物一起飞舞
此刻的呐喊是死亡的静音
虫洞之口张开  再生之门紧锁
这是宇宙的垂直
把死的阴霾搅动起来
把腐朽与嫩绿搅动起来
把凹凸搅成平坦  破败搅成光艳
这是盘旋在渴望搅动
长翅膀的  爬行的  带鳍的
来不及回望  这搅动之城
彻底的搅动过后  便是彻底的静默
暴风依旧在酝酿垂直
闪电的鞭子  依旧不停的抽打

09

我知道  暗力达到临界点
上帝准时落下
一滴叫切尔诺贝利的泪
死神的阴影覆盖在
冷却的肉体上  
奔跑在这儿变成了永恒的沉寂
唯有这滴凝固的泪
在久久封存的石棺的顶部闪烁
街上生长着遗忘的花
偶尔有重生  出没的猫
和普皮亚季祖母晃动的影子
这是绿屋演绎的开始
往后是头颅的回归  
种子的枯竭  直到结尾  
内华达的沙漠中重现素衣的先知  
双手合一  静静等待
苦难世界的最后一次日落
待消费掉你所有的山河
丧钟不再敲响  
指针或将脱落
一场天空的苦难从一场暴燃开始
粉红的海岸线  
沿锈蚀的大陆架 
从冰岛烧过阿尔卑斯山脉  
一路南下  烧断北回归线
烧断西风带和赤道  这
是火的远征
是愤怒的尘埃与乌云的集结
明媚的眼睛停在白光下  
一颗星球的沉沦
仅是一场遮天蔽日的游戏
幸存的蝼蚁  祈祷
大地粉碎的瞬间  
能搭乘一颗小陨星  渡过余生
光年外的星辰告诉我
这时光  连同天空的陨落会重新
回到一滴圣水里

10

我翻过颜色的堤坝
相对于眼睛  密集的斑斓和绚丽
顺利通过脑部的介质
且伪装成欲望的同谋
已看见的  不是真相的全部
季节坠落的事实
以几何数聚变  跨过墨绿的拐点
遍地半梦半醒的物种
迎来囚禁者发明的午夜的牢笼
梦魇开始沉入湍急之河
正在集结的
是管状的金属和闪烁的铠甲
宵禁的反光牌
混杂在大片血红的空气里
出逃的路口被断崖封死
表针精密的重叠  
待到恢复平静  声音的绝响
收集在整齐的器皿中
世纪的尘土  分别标明光年的起始
需要寻找的是来世的重生
铠甲继续与肉体摩擦
在圣杯还未滑落至穷尽的浓汤前  
我进入时间的秘道
肢解的口令来自射杀的暗物质
重复的撕碎和切割
是无法磨灭的完整的一部分
包括已同步的悲哀
然而  你钙化的广场上的鸽子  
可以证明  这熄灭的世界存在包容

11

我是谁  已经不重要
我在你的头顶剥开一枚果壳
这里的季风是种子的襁褓
词汇和语言
储存在山冈或凹地的灌木丛
水隐没于流动的岩层
沿途孕育的子宫  随花的信使
接管你生命的轮回
眼睛和泪滴
已经摆脱了忧伤和苦痛
光线会均匀地打在你的额头
在天空的背景上
蹄声化着飞马的旋律
划出一道道草木的前生和今世
不是所有的尘埃
都能够回答时间的永恒
天平的指针始终竖立
何处是天涯  冰冻的记忆将封存
我赤足的奔跑和尾随的声响
在广柔的媒介  我
会仔细阅读你拥有的未来
我  是漂泊的幽浮
有时轻轻滑过
亚马逊丛林听一段虫语
有时悬浮在繁星下 
在纽约的长岛观看长吻
有时我回到夜上海  
哼一曲抒怀的夜来香
有时也会静静的聆听
峭壁上的虎啸猿鸣  
有时步出舷窗外沐浴北极之光  
与冰盖上的白熊  同行
2019.5.1

作者简介: 张春华，（笔名：幽浮时代），1963年生，江西南昌人，现居上海，部分作品入选《中国网络诗歌前沿佳作评赏》、《谷雨诗选：江西诗歌三十年》、《2012年中国诗歌排行榜》、《21世纪江西诗歌精选》、《中华新诗档案》，以及《诗选刊》、《上海诗人》、《2018年中国新诗排行榜》、《2017中国诗歌年选》、《2019年中国新诗日历》、《国际汉语诗歌》、《西部》《棱镜2018-国际多语种诗歌选集》（印度）等境内、外报刊、网刊、杂志，出版个人诗集《体温》，应邀参加2016年马来西亚第七届国际诗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