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山岗

冯道琼（贵州）

 雷声像一种形式

天空负责打雷
泥土听命于生长
花向一条路盛开梦境
草垛把一座山保持原来的模样

雷有多响
都是它们自己的命
响雷像一场响鼓
落地无声
开怎样的花才是春天
有怎样的花败属于怀念

别指望暮春的惊雷
是来唤醒最后一批种子破壳
雷声就像对付天空的一种形式
种子哑默之后
一个黎明的盛装半开半掩

我紧握生命的拳头都是为了春天
忧伤不能如流水
与万物落入冥冥之中

   没有鸟在头顶飞过，我多么孤独

鸟把云彩当作梦
我把它作为梦，不能释怀
梦与梦之间
它完成消失的倩影
我在步履中沉重行走

没有鸟在头顶飞过，我多么孤独
即使消失，它能轻松滑过天空
把我跋涉的山川、沟壑以及桥梁
俯视或紧紧压缩

所有的叛离、苦难被发现
所有的阴险被张扬
它不说
它不说与它无关的事物
而无关事物它又善于歌唱
那声音一定是从梦里吐出的
正在克服暴力和假象

活着，让我多么无奈
我的梦境就是让鸟儿从头顶飞过
并努力尖叫一声
压过屠宰场的喘息和战争的悲壮
我对这个世界的惊悚就轻松一点点

        弱者的向往

河还是原来的河
所不同的是愿者却不愿上钩

一个虔诚钓鱼人
对鱼来说双方都是诱饵

没有珍重鱼的鱼竿
鱼不会盲目或者被作贱

我正处于一个庞大的钓鱼场
相当于深度潜水

值得庆幸一个弱者的向往
不偏不倚，安于平静

还有什么放不下这明朗的春天

没有城市和乡村的界定
黄昏的院落长着一张城市的脸
这张红润的脸庞宁静而安详
抬高一个时代的辽望
在斜落田间的光芒里
悄悄压过工业区的轰鸣或巨响
一个人在公园坐下黄昏
就坐下依偎
把慰藉交给石头
让石头交给石头

草坪上的孩子正在打滚
青春挡不住童年
愉悦流动在指尖上
人们聚散成群，去了又来
像低飞的鸟儿转着圈不肯回家
我的灼热走着一段风声和煦
盛满夕阳
这一天，从黎明登场到霞光帷幕
我和故土的相邻保持着坚强
一切召唤都心有灵犀
还有什么放不下这明朗的春天

       花儿，照常在开
 
分娩总是一场忧伤
像地表上的种子破壳
 
春天的雪景要背负一场告别
送出芽或收回种子都一样疼痛
 
开花的春天
在去年的花路上
 
这多像一个人啊
短痛一直在包裹长痛

         雨  点

在玻璃的背面看雨点碎裂
像天堂献给人间的朵朵礼花

花儿飞溅
命归低处

这些掷地有声不是一场场承诺
一切没有压迫就没有生长

我躲在雨点的背面
为何要偷渡人间

         走山冈

我只有一把锄头的高度
一个晒谷场的宽度
跟随在爹娘的山冈里
那些像我爹娘一样 的人
在夕阳准时开启山门
走山冈

云朵来了又去了
它们看不见地上拐弯的石头
崖上花每年都是春天的信使
 奋力盛开
爹娘却在它的鲜亮之外
水流人间啊，一样弯曲
替沟壑的寂静哗哗作响

晒谷场上没有稻谷
爹娘坐在空荡荡的木凳上
他们瘦弱的高度
低矮成一把锄头

  “ 跳墩”河岸

二十步石墩竖立在滩口
在这里作为桥的使命行走
两岸的背篼或行囊
是一个人的来回对另一个人来回的伴奏
河水没有两样
它只管径直寻找故乡

涉过水的牛羊
在回家的路上来来去去
啃着两岸、沙滩
每一次折回都是死亡线的警告

这是必须要淌过的河水
必须要眷顾的故乡
一年瘦下人群
另一年瘦下两岸

         荒 野

没有哪一种爱的种子
像荒野上的草们深刻而宁静
与风，与雪，与灾难
那灾难不是风雪
不是枯萎传递
当卷叶收紧轮廓
轮廓在包裹瘟疫
变色的春天就有低头蔓延

荒野憔悴一片，枯黄交结
犹如没有枪声的战争
树干挺拔，气势威严
堪称老兵出身入死
草和嫩芽像新兵一样胆怯

荒野用三月的厮杀抢占八月
八月又果香一地
只需要一串脚印表达哀鸣
至今
没有一个人把我的聆听带上山去

       一个吃杂粮饭的男人

我要深刻的叙述他
他有凸凹不规的轮廓
在沟壑之间较量，目光平静
与草叶生长一样清白

大米拒绝了他的来生
山高缺水，多风寒
人事拒绝他坐南向北的风水
坐北向南的人从这里早已远去
还剩下高粱杆的冷遇
包谷地里稀薄的阳光

天命里
有什么牛羊就有什么故乡
他的羊群信山信水
不分坐北向南
天命里，与你此生
我又为何不能忠于沟壑
忠于牛羊、包谷和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