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时候，想起娘


1】一盆红绣球

那一天，也是五月
娘端回一盆花
娘说，从姥姥家端回来的。
放在窗台上，我不把它当回事

秋天，绿枝上长出新枝
我去东门外姥姥家，姥姥说我长高了一头
姥姥问，花长了吗？
我根本不知它长没长
娘说，儿都长了一头，花能不长？！

第二年夏天，窗台上的红绣球
开出了姥姥的心愿
娘抱着我看花，我看见
火红的一朵，一簇

姥姥死了好多年，那盆花依然在窗台上
娘死后，我也养一盆洋绣球
开了花却不是红色的红绣球
夜里娘托梦说，不是那盆！
第二天，那盆洋绣球就死了

娘的那盆花，再没有活回来
今年我想起了那盆红绣球
想起了花丛中的娘

2】蒙古包里的大辫子

梦见娘却看不见脸
梦见娘的气息
是一条灵动的大辫子
一根蓝头绳系着辫梢
在风中飘动
梦醒了，蒙古包不见了
娘说，儿呀，我把你弄丢了
从此，娘的大辫子也丢了。只在梦里

3】看电影，坐在娘的肩膀上

那一年下着雪，在宝昌的大庙底演电影
银幕挂在两棵杨树上
娘抱着我，在人群中
炮声从朝鲜传来，我看不见
娘说，你都比我高了呀
志愿兵，儿，你看了吗？
看不见。
于是，娘让我坐在她的肩上
打鬼子呢！我看见了！
杨树叶上挂着雪

娘的个儿头有一米五八，我也就一米
坐在娘的肩膀上我超过大个子了
电影里美国兵吃香肠
我跟娘说，我想吃！
娘说什么是香肠？
你看，娘，鬼子手里拿的
娘沒回答

今天想来，娘根本看不到电影
娘啊，每年清明我给你送去
香肠，美国大兵吃的香肠

4】给娘洗脚

娘的脚是缠小又放开长大的
有三个趾头曲回去
再也伸不展了
但娘的脚很大，穿35号鞋
娘得病后，我给娘洗过一次脚

娘很不好意思，但
她眼里还是放着很喜兴的光
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
“我儿，我儿……”

有时候，夜里梦见娘给我洗脚
她说，你脚好臭，这孩子！
醒来。很遗憾，怎么梦不见
我给娘洗脚
那绵绵的脚是我想念的娘
最美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