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块泥土，都隐藏了记忆
追赶野兽的脚踝，指甲脱落
如木耜，垦殖良田。平尖底陶罐
盛满稻菽。用沙石切磨的美玉，精巧
闪耀纪元前的光。面具、符号、灰烬
给现代留言，被猜测转述
瘗埋的信息，偶然泄露
——你们，存在

敬畏是第五元素，高于帝力与群山
以河岸为道场，祭司沟通天地
祈祷猎物众多，波浪都是鱼鳞
神啊，保佑女人孩子和王的家园
密语押出浩渺星空最初的韵律
在井边大树下击壤而歌
大象起舞，牙齿沾满青草气息

粮仓欠丰，灾异频繁，是神在示警
需要大象繁殖祭品，接引未知
天空缺失米白，需要象牙的弧度修补
成吨倾倒，如惊叹的叠词

野猪登场，它们嫉妒大象的优雅
暗植刚毛扎伤大象的长鼻
简陋的炊烟确信獠牙也会附着
神力，能驱除异族、瘟疫、洪荒
大象愤怒地推倒黄桷树，自傲的楠木
带着神的喻示，出走，河谷悲鸣
祭司取不回神的旨意，王的都邑坍塌
野猪肆无忌惮糟蹋森林耕地
悲风敲响最后的钟声

废墟上建起欲望的城市，闪烁
诱惑的灯光。水泥固化耕地
森林碳化，掩埋你们曾经的信仰
光洁大理石构件前，拉开裤链撒尿的
文明标榜者，用岁月兑换不知羞耻
江中倒满浓痰，蛆虫，骰子和性病
黑暗的交易，巨大的市场，公开叫卖

为了献祭，你们屠杀大象。为了装饰生活的
虚空，大象之于我们只是行走的象牙
即使退到沙漠，耳朵仍挂着追杀令
鼻息里甩脱的刚毛成为现代柔软的阴毛
我们完美的文字更能表达谎言，伪善
更能煽动仇恨，制造无形的囚笼
你们醒悟了，戴太阳帽的小铜人双手如握
献上忏悔。而我们至今仍有某种势力
以野猪的方式制造大象的忧伤

站在叹息里，美玉高于物质
佩在时间的腰上，映照发展的伤口
遗址也是遗言，嘱托所见之人用
蜜蜂疗愈树的创伤，蚯蚓还原青草气息
蝴蝶繁殖四季花园，野水修通暗河
从乌木上提取孢子，恢复自然原力
让太阳鸟接回流亡的大象

漫天繁星中，我看见它们的眼睛
在迁徙中回望古老家园
野猪被天空的脚步震慑，收敛了猖狂
太阳鸟站在信任的枝头，张开翅膀
被时间洗净的钟声，悠扬地呼唤
——大象，回来



都江堰


聪明大脑就是制造精确武器
瞄准大象神秘的圣地吗？风险时代
合金和铀如同浅薄女人的牙齿
叉着傲慢双手，叫老实男仆
拿来鱼叉，在海上划出势力
脱下脏臭的黑袜蒙住头颅
向对手领地种植黑暗词语
不如退回马车时代，用对自然的敬畏
复制前人车辙，缓行到他们智慧的门前
就如都江堰，不惊扰飞禽走兽
只用简单的竹笼马扎，便将野性的岷江驯服

发展的福祉荫庇后人两千多年
历史像弯垂的千枝柏，分出众多枝蔓
可这坚固工程，鲜活艺术，百姓良心
如桢楠已长出时间的金丝，在阳光下熠熠
就说张松，外表不堪并非曹操捏造
作为诗人，端肃，心中洪波汹涌
但不一定看清夜空中的隐星
你植下这棵银杏，远远活过了魏国
而他的诗篇活得更久，且广为人知
蜀郡太守李冰，不用文字写下动态之诗
成为山水诗歌母版，衍生无穷想象
他配得上庙宇，配得上石头的尊严

站在倾泻而来的水边，我听到当年
成都平原的危险，水旱交替中的呻吟
矛盾在激流中打漩。峭壁上他严谨构思
逼江水签下永不更改的协议：四六分配
让玉垒山让出一条道，让鱼嘴监督执行
这还不够，筑一道飞沙堰，让辛辣之水
卸下武器。一条江就有了两条主流
水患成为水利，浇灌出良好生态
而我们，残忍的侵略者，崇尚鲸吞经验
灭绝物种，让动荡的蓝色小船撞向冰山

六月，瓶口挤满撕裂的声音
我们依旧缺少一条内江，分流焦虑
安澜索桥，大力晃动，在不平衡中
刺激皮肤紧缩，笑容枯裂
除了拍照，听一听浮泛的导游词
谁会回望离堆？激流碰壁后会有
停顿，回撤，返归出口。我们失去了马匹
诗的节奏，没有答案地往前走，最终
时间断裂，我们在灾难一头
再也回不到古典的山水和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