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扫描

一团又一团流动的色彩
在街道的模子里移动
南来北往走向良好

立交桥的枝杈上
黑色的果实永不凋零

甲壳虫各自奔向自己的方向
时光的手指醮着阳光的浓浆
写生

金色的大山端坐城市边缘
有人下山
有人上山
扫描城市
尘世安详

◆房子不过是一件衣服

树站在那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也许是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

房子不过是一件衣服
人在衣里晃的那种感觉

它站在这里
甩开了那些琳琳琅琅家具的装饰品
还有窗帘的蕾丝花边
身轻似燕地飞

可以追蝴蝶
捉游鱼抓水中的云
在仲夏夜里与星星打成一片
活成庄子的模样

◆ 一团人挤在一起

我的个妈呀!
哪个是你?
哪个是我?
挤做一团
要去哪里？

玻璃瓶里的黄桃罐头吗？
天空可是瓶盖?
谁人快来拧开

放几个出去吧
疏散流通一下
或者来几个快递员
赶紧送往别处去

山上放几个
河里放几个
天空放几个
就像放风筝

这里空气稀薄
这里快要爆炸
一个个就像面条
在一个碗里你挨我挤
抬头看
夹面的筷子已经降临

◆逛庙会的老人

舞台深藏在庙里
庙深藏在山里
正像一块磁铁
逛庙会的老人
像一些绣蚀的铁屑
沿山间细小的纹路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在庙里的台阶上
依次坐下来
就像是一个个古董
被陈列在一起
或者是几件旧衣服
被挂在晾衣绳上
也许是暗黄发黑的画卷重见太阳

仿佛这里才是戏台
这里正在上演
这里才是高台教化

时而看见喜悦沿着他们苍老枯黄的纹路往上爬
时而看见泪水沿着他们苍老枯黄的纹路往下滴

偶尔他们交头探耳私语几声
或者笑出声来
使对面戏台上的演员忘了唱词

◆老爸生病后

前几天
82岁的老爸突发脑梗
老爸生病后
他的儿孙们
这几根手指立刻聚拢起来
一下子握成了一只拳头
狠狠的砸向了病魔

一个人的一生就像是枣核
中间大，两头小
小的一头是童年
一头是老年
我看见生病的老爸拄着拐杖，
坐在轮椅上
我看见孙子成了你的轮椅
儿子做了你的拐杖
女儿和媳妇是一团火
一次次靠近你麻木扭曲的身体

拳头砸下去
病魔逃跑了
老爸的面容舒展了
腰板也挺直了
笑容浮现在脸庞
话也多了起来
他说要把这半个西瓜拿回家
让老伴和重孙子吃

生病的老爸
他烤着生命的余火
忘却了病痛

这些天
我常去本家大院
这个群聊圈
儿孙们你一言我一语
献计献策
出钱出力
围绕的只有老爸的病这一个话题

老人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我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
爷爷奶奶推着婴儿车
里面坐着的我摇着气球咯咯的笑
我仿佛看见老年的自己
儿孙推着轮椅上的我走在林荫道

老爸的一生，儿孙的一生
就像是一个圆
家族里的每个人
都是上面的一个点
集点成线
连线成圆

这才是人生应有的模样
这里就是伊甸园

◆外婆的葬礼

腊月二十八
九十六岁的外婆去逝

外婆被转移到地上
红底大花的缎面覆盖她身
如一朵硕大的花离枝委地
掩盖了她满头白发
浑身青衫
一把骨头

外婆被转移到地上
转移到棺材
仿佛穿上了一件固体的衣裳
几天后
又转移到墓穴
仿佛穿上了一件更加宽大的衣裳
小脚矮身材的外婆高大了许多倍

外婆走出了一生没有出走过的屋子
就像茶罐离开了火盆
肉身离开了蒲团
鸟儿飞离了旧窝

外婆出走了
以横着的形式
外婆上路了
以被人抬着的形式
走上了不归路

她的玄孙手捧她的画像
头戴青帽
身穿青衣
低眉顺目
好像在瞅着什么
好像在说着什么

当你被无明催促着上路
我哭了声:
外婆一一
可以不离开吗？
“而万物终将不免被礼貌地催促着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