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

铺开像一床金色被子
盖在早春冷得发抖的土地

奶奶，如果你仍觉得冷
就把被子往坟边挪一挪
老屋也觉得冷。细长干瘦的炊烟
让身在南方的我时不时打一个寒颤

每年，看到家乡油菜花盛开
我都会感冒一次

           打儿岩

五雷山半山腰的石头
近看像送子观音，远看更像

与山路好几丈远，峭壁悬崖，不可跨越
山路就成为香坛
跪拜求子的人络绎不绝

传说，三叩九拜后，需用小石头瞄准
打中菩萨头部会得儿，打中身体会生女
菩萨呀，你这份工作也不容易

            包谷烧

只一口，就头晕了

三王峪，细密春雨封锁景色
山路上没有失魂奔跑的残兵
布谷鸟时不时发出警报
轻雾弥漫，眼前的红脸大汉是谁？

他说：再喝一碗，我带你看闯王的宝藏

风劲吹，山林齐呼，果有千军万马
江山已被淋湿
天空阴沉，慢慢压低
一口黑锅，适合煮酒

            狮子岩

此地名曰“狮子”
不见狮子头
突出的石头形如臀

一股水，从石缝激出，
晴天，清澈似玉
雨天，浑黄污浊

溪流汇聚，流进道河
并入澧水。过洞庭湖，经长江
汇向大海

南海的波浪一定与狮子岩有关       
咸咸的海水，狮子的眼泪
腥臊的气味，狮子的排泄物
 
            三王峪

我自小就知道它叫三王峪
离家这么多年了，它仍叫三王峪

李闯王来之前它叫三王峪
李闯王之后他也叫三王峪

红军的时候它叫三王峪
土改后它还叫三王峪

千百年来它一直叫三王峪
那些石头，那些红土，一直在

花草一年一年的盛衰
叫唤它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插秧歌

春水绿了又浑，那是水田到了孕期

浮云总比时间跑得快
遗落的几滴泪在斗笠上敲响节拍

一缕禾苗就是音符
横竖有序，铺排的是简谱

燕子在电线上排队练习吟唱
你在心里，哼起和声

            野蘑菇

洁白如玉，如七姊妹
并排站在凤凰山的松树下
它们的毒，只对贪心的人使用

我也在松树下站着
松露在我脸上写字
我的毒，只想对你一个人用

              晚春

大雁已经逃出我的眼睛
它们的叫声还在我的耳朵里

桃花开在昨日的风景
青涩的果子在别人的树上

闷雷如怪兽，袭扰我的失眠夜
你呀，小妖精，在我体内左冲右突

             坟上长了一棵树

山坡，无名坟上长了一棵杂树
杂树在春天开了一树白花
白花凋零在暮春的风里
风中弥漫悲伤的味道
相邻的樟树上
一对花喜鹊刚孵出几只小鸟
它们代替远行的人
为无名的坟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