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

作者: 2019年04月18日15:16 浏览:26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驯鹿嘶吼,如大提琴低沉而短促的拉锯,
一场关于复活的交响
必须以葬礼进行曲的形式开启。
原牛踏响大地
震颤若鼓;
心灵和手指间裂开罅隙,
普氏野马顺流而下,
在木炭和赭石的林荫下奔腾。
自无始以来,
一个泡沫无限丰沛的世界就随着日月的节律
在你的灵魂深处潮起潮落。

此在
窥见自身有限性的一刻,
维伦多尔夫的维纳斯便永远不够丰满,
骨哨、岩洞和兽皮的语法从此过于直白。
于是哥贝克力开放属于天空的不安,
而耶利哥则画地为牢。
两个声部在撕扯中和谐着,
黄缘闭壳龟里石子飒飒作响,
肩甲崩裂扣问生死、刀兵和太阳;
灰鹭的翼骨吹出五音完全,
朝向湖水,嫁衣,以及莠草的起起伏伏。

埃利都神庙每次重生都烙着前世的记忆,
乌尔塔庙,秦始皇陵,
向上生长的意志不知餍足。
安海度亚娜蔚蓝的颂歌结晶如天青石,
广博仙人投毘湿摩的箭床以赤红的火焰。
时间和理性的笼罩下
一幕幕渺小的悲歌重复演绎着彼此的徒劳,
血肉,金石亦或辞藻的刻痕,
但凡希望永恒的,
终归要尘土收场。

Sit tibi terra levis,
永生无望,那便死过再复活吧。
在神子殉难之前,
朱砂浸透无数人子的肌肤和骨骼,
太阳船在滚滚黄沙下整装待发,
残破的陶罐里,
肠胃肝肺蒙尘如干渴的水囊。
所有曾经小心翼翼的圣事
都变成考古学的琐事,
要知道,
每一个真正关于复活的交响都需要血债血偿。

这燎天的大火何不是一场血的圣事?
上帝之城与世俗之城的裂变,
唯名论和实在论的捭阖,
拉丁,希腊还有凡俗语言的争执,
如层层喧闹而野心勃勃的巨石
压住一个母亲丧子的悲痛。
而些黄金般虔敬的音乐
和象牙般真诚的书卷,
在一场爆裂的氧化反应中
发现自身一直危于累卵。

死亡是一场无始无终的氧化反应,
燃烧去其精华,留其糟粕。
此在于废墟之上构思
向着自身新的超越。
你看,
天空弥漫着透纳的笔触,
《平凡人的号角》从远方升起,
向黄昏的深处
更深处拉动烟云。


备注:
“大提琴低沉而短促的拉锯”以及“葬礼进行曲的形式”指的是马勒的《c小调第二号交响曲》的开端。
原牛、普氏野马是旧石器时代的常见生物,也是这个时期的岩画“艺术”的常见的主题。木炭和赭石是最主要的岩画颜料。岩画并非只是艺术,它也体现了人类的宗教倾向。而宗教倾向在这首诗中被认为是以人对自身有限性的察觉带来的不安为基础的。
“泡沫无限丰沛的世界”指黑格尔在在《精神逻辑学》的结尾部分引用席勒的一首诗:“在绝对精神的圣杯里,它绝对性溢出它的泡沫”
“维伦多尔夫的维纳斯”是旧石器时代晚期Gravetian时期典型的“母神”雕塑,以丰满和突出女性的生殖特性为特征。
“哥贝克力”和“耶利哥”都是旧石器和新时期时代交界处的遗址。
“黄缘闭壳龟里石子”和“灰鹭的翼骨”指的是中国的贾湖遗址的一些乐器和宗教遗存。
“埃利都神庙…前世”指的是Eridu遗址上神庙的建设总是在同一位置。这在宗教和建筑史上是常见现象。玛雅人的金字塔总是将更古老的金字塔包裹在新的金字塔里面。巴黎圣母院这个地方其实在公元前后基督教尚未传来的时候已经有异教神庙。
“安海度亚娜”是美索不达米亚著名的征服者和统治者萨尔贡的女儿,在美索不达米亚文化当中很多苏美尔语的颂歌都被认为是她的作品。她在后世被半神化。
“广博仙人”传说是《摩诃婆罗多》的作者;“毘湿摩”是《摩诃婆罗多》里我个人比较喜欢的一个英雄人物。
“Sit tibi terra levis”是古罗马墓志上非常常见的一句话,大约直译为:愿泥土于你轻盈。就是说,希望盖在死者身上的土不要让他感到沉重。
“残破的陶罐…肠胃肝肺”是古埃及的葬俗,在制作木乃伊的时候,会将部分内脏和脑子去除。但是肠胃肝肺会被保存在四个陶罐中,每个陶罐制成特殊的形象,对应荷鲁斯神的一个儿子。
“上帝之城与世俗之城…唯名论和实在论”都是中世纪的一些神学问题。
“拉丁,希腊还有凡俗语言”前者指东西教会的分裂,后者指天主教和基督新教的分裂。
透纳,即威廉•透纳,英国画家。
《平凡人的号角》,美国作曲家阿隆•柯普兰的作品。


注释:
2019年4月15日,巴黎圣母院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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