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已经涨在耳边
眼睛的钥匙
从黑夜地图的楼梯
进入四月春光的长廊――

这是一条长长的阒无一人的长廊
里面有一排灰色的扶手，腐烂的藤枝，
几张过往的黑白照片
沿着这长廊行走
每到一处都犹如置身在一间客厅中
里面光像一块积满灰尘的黄金
照亮棕色的雾跌落在台阶
我迈开失明的脚
又停住了，我看见一个女郎在前方玩沙包
这熟悉的场景，我再次踏入
身后再一次传来年轻时亲切的声音
一只无边的手拍在我的肩膀
我拧过身去
满目漆黑，一条长长的寂静的长廊
当我转过头
背后是一片荒原和一条不断成倍增长的长廊

我的眼睛挥起灰色的手臂
房间漆黑，如同一片深海
我在夜幕的黑色发绺中幽游
我看到的灯火更亮，影子更黑
我看到的光的白色形象紧缠斑驳的墙
一群年轻的微风渡过窗口
我看到月亮和星星始终追随着船夫
蓝色沉默里水自杀的影子
我看到的白色手帕和黑色风衣在阳台上做梦
尘埃的灰色手臂
拦腰搂住迷离的夜的精灵
我看到，面对年轻的月亮
星星永远是仆人。

卡在夜的喉咙，我的躯体是银色的月亮装进冰箱
我的呼吸是遥远的水的方言，没有名字
我的目光在荒芜的墙抛锚，没有方向
滑倒在夜的肚脐，海洋是风，沙漠是墙
戈壁是桌椅，草原是房间 
风里有妙龄少女的声音
墙上是幽灵看守女郎的画像
桌椅上放着宁夏姑娘的诗集
房间里睡着放牧女的身影
一个个年轻的宁静脸庞
站立在玻璃的镜中
月亮的前额倚着一月的码头
灯盏的头发垂落在地上
沉睡的黄金在记忆的衣柜里梦游
她是我岁月里安静的井
水从我的木桶中溢出
我用烟的手臂将她的形状扶在南方的群星当中
守着她，我是一名夜之少年。

在夜长满繁星的指间
风的马车穿过狭窄的街道
我枕着你的名字入夜
在头顶吊灯金黄色的侧脸下
眼睛的教堂在关闭
耳朵的旅馆正准备打烊
玻璃背脊穿过卡车的呼吸
跟随着一盏盏熄灭的灯影
  在一个个轮胎印中驶向遥远的梦乡――

梦中的玛旁雍措湖
月亮色的浪，银色的潮
支起一把飘在水泊上的镰刀
岸上迷雾涂鸦一张错乱的素描
繁星在上面吐露着点点斑斑的字母
空洞的玛瑙，寂寞的宝石
躲在水深草长的湖湾闪光
照亮夜的伤口，缝隙中，一匹白马
背拖着一股北方宁夏的风
被绿藤栓住
一条河在它身边流淌
一颗树在它身后长高
一只金色的狐狸在它蹄前绕过
它甩起长长的辫子
乌黑的鬃毛忧伤似思想的影子，在风中分岔。
它静息的吃草
鬃毛散落在苍翠的湖中
犹如我那中卫¹姑娘的头发

噢，中卫姑娘的头发
美丽的克吕提厄²的头发
我的身躯是十一月的秋叶
被风巨大的铁钩拖着
像一朵瘸腿的云，杵着梦的拐杖，
幽灵一样飘荡
她沿着记忆的手电筒放出的光行走
转来转去，总是回到最初的地方，
她，我的灵魂忘记了你的名字
阿芙洛狄特 *，雒嫔 *，厄俄斯 *
阿耳忒弥斯 *，曦和 *……
生命短暂，岁月无限
你的脸庞仍是通往美的唯一途径
我沿着自己的街道寻找
其间记忆是通过时间的唯一护照
我用一千只眼睛的手臂将你抚摸
用一千只手臂的目光将你观看

噢，中卫姑娘
美丽的阿芙洛狄特
你的目光如云
你的头发是白马雪山上的森林
你的腹部是夕阳下的金色牧场
你的胸脯上耸立着两座白塔
噢，中卫姑娘
宁静的洛水美人宓妃
我沿着你的脸庞抚摸，
像沿着雪地中布达拉宫的广场
我抚摸着：你两行诗的眼睛
月亮色的皮肤，太阳的潮
挺拔的小寺庙下
秋日黄昏，那一口安静的井
哦，中卫姑娘
冷漠的摩涅莫绪涅
你的手臂流动如水，向四面八方聚拢
你的手指明亮如灯，整日将黑夜追赶
你的前额的阳台开向阳光明媚的庄园
从云的长椅上
你的声音像个女佣坐下读着我喜爱的诗歌
哦，中卫姑娘
热情的日月女神曦和
我沿着你的腰肢抚摸 ，
像沿着一条光里游着的海豚
我抚摸着：你庭院中的腹部
拱门状的曼臀，沼泽的水
两根翡翠雕琢的石柱之间
海的臂湾，拢不住的火山口

噢！中卫姑娘
美丽的玛利亚*
美丽的女娲的眼目
我沿着你的躯体抚摸
像沿着入睡的阿芙洛狄特*的玉体行走
沿着黑夜行走
沿着日月行走
沿着世界，教堂，寺庙，园圃
海洋，森林，草原，沼泽，沙漠
广场，牧地，集市，
海湾，湖畔，河岸，
门廊，通道，街巷……行走
像沿着时间的幽谷，岁月的霞光，记忆的隧道行走
你是一切万物之所在
是月亮的姐妹，太阳的母亲，泉水之灵，花园之灵
你是床的睡眠，你是睡眠的夜
你是梦涌入我的睡眠。
王女啊，我愿垂下我死也不闭的眼
我的生命是如此的丰收
别让我被分离开来
晴朗的猎户座和天狗星座*

阿耳忒弥斯：你那冰冷的箭矢是如此的温柔
在我冷漠的血液注入暖洋
让犹新的伤口何其的美丽
你看，你不要自责
你娇小的骨骼已埋在我血液里，正在伤口上长出翅膀
美丽阿耳忒弥斯，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我悲伤
我呆在你的周围，守候着你
就像灯因黑夜才有意义。
你知道吗？
我的王女啊，撞到你的面孔那一刻，我在清晨的雾里迷失
你的嘴唇是斑斓的湖泊，长满百合花
你的下巴是丘壑的曲线，挤满和平白鸽
你的前额在风的背脊摊开，
是接纳落日的码头
你的每一根头发都是一首赞美诗
治愈了黎明。
我呆在你的周围，守候着你
就像光消失在黄昏，水沉入到水底。
王女啊，请不要为我忧伤
“我的不朽已经足够
我的血液已流过沧海桑田
为了一个温暖的角落，我愿付出生命”¹*
这是我自愿付出的生命
我的王后啊，我的王
让我枕着你光的声音，光的影子，光的呼吸睡去
枕着你水的裙子，水的头发，水的目光永远的睡去
枕着你水晶的耳朵，黎明的胸脯，
风的手腕，云的胳膊，火的裙子永远的久久的睡去

我知道这一次告别多么漫长
我们都明白，生命的永不熄灭的火
只有：死亡
有朝一日，温暖会远离我们
在某个周日的下午五点
我自认看穿了生命的鬼把戏
往昔的我消沉在一只棕色眼睛的眼底
直到沉寂了的目光遇见你
美丽的阿耳忒弥斯
我的永不断流的水
叫作：无知
是你的眼睛挥起晴朗的手臂
滋生马头琴的弦 芦笙的孔
治愈了亡灵，治愈了灵魂
你的声音的香味在杯中流出
在每个星期五的下午五点孕育悠扬的牧歌
我用眼目的手指丈量你的腰肢
是你身量的芳香夹带西班牙的宁静，吉普赛人的美丽，犹太人的疲困和
古希腊的智慧
古印度的沧桑
古巴比伦的美丽
融入那哑默的甲骨文
装饰了一个男人的心

阿耳忒弥斯――曾几何时命运又真正的属于我们
时间像痰一样沾着我的脚不肯离开
面对空虚与虚无，梦的隐形之手打开了我的胸膛
我是幸福的阿尔忒弥斯
在你眼睑下
在你长长睫毛的阴影中
你头发的灯，唤醒了我在孤独拱门下的影子

用我从未捥过的你的手，捋一捋你前额的刘海
不要为我伤心
我的幸福流光溢彩，堆满麦子，香如苹果
犹如你的身躯像秋天一样高大
你的嘴唇像春天一样潮湿
美丽的阿耳忒弥斯
沿着你气息的扶手，影子的台阶
又因你赐我的死亡
故在原始幸福的红色宝座上，我今晚登基
并沿着我来时的那条路返回我的国家

永恒的未知的阿耳忒弥斯
我用菩萨的手
基督的嘴向你承诺
午夜我会在雨中扶着绿色椅子做梦
将我的阳台开向向阳处
刺伤那一匹夜色母马
做你背后的旗帜
黑夜的骑手

阿尔忒弥斯：“挪开我的手，因为我没有权力
把你留在那片国土里，
那片，沉寂的阴影中”²*
我的年轻的眼皮已向年迈的贝壳
折合――永不打开
记忆没有重量却又无比的沉重
时间没有长短却又无比的冗长
伸出盲目的脚
我的疲惫已摇摇晃晃的永不回头……

在玛旁雍措湖
月亮色的浪，银色的潮
支起一把飘在水泊上的镰刀
水上迷雾涂鸦一张错乱的素描
繁星在上面吐露着点点斑斑的字母
空洞的玛瑙，寂寞的宝石
躲在水深草长的湖湾闪光
在墙头床尾的暗地里闪光
我又回到了原地
我身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只无边的手再次拍在我的臂膀
我拧过身去
满目漆黑，一阵苍白的风瞥我一眼
我惊的掀开被子……

海水已经涨在耳边
眼睛的钥匙
从黑夜地图的楼梯
进入四月春光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