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又想你了，父亲。

我像一朵蒲公英随风而飘，
找不到你在哪里，哪里是我的家。
你再也听不到我叫你一声“爸爸”。

我的成绩，我的烦恼，我的无助，
等等，你再也不能分享、承担。
我常常对着挂在墙上的你说：爸爸，我已是
两个孩子的父亲，我不知怎样把他们
养大，请告诉我，你把我和弟妹拉扯大
又各自成了家的秘诀。

你扛一把锄头和一部犁铧，背一个药箱
在田野走了一辈子，撑起了一片天。

你说：“养子不读书，不如养头猪。”
为了使我们能读上书，你用尽了能用的办法，
尝尽别人都不愿去尝的苦，有时苦得啊
就像哑巴吃黄连。我清楚地记得，
那天晚上，要不是奶奶硬拉着，
你差点就去当了那个年代危险性极高的挖煤工。
奶奶说要是你有个什么散失，全家老小啷个办？

过年你都舍不得添新衣服，一个又一个补丁
改变了你衣裤的底色。但你也要让我们
穿上新衣裳，高高兴兴去上开学第一堂课，
不让同学们笑话。

你一边干农活，一边治病人。
村上一有人生病，你丢下农活背起药箱就走。
有时深夜病人家属来叫你去治病，你二话不说。
你回来时鸡就叫了三更。
我常常梦见你背起药箱回家，醒来时才发现
你还没回来。你说救死扶伤是天大的事，
一点也不能耽搁，况且又是一名党员。
正因为你是党员，村上有些事你看不惯
都要说，从不怕得罪人。

我记得，你曾用偏方治好一个家在大山
患癫痫的小女孩，却没有收治疗费。
你说她家走遍了能去的医院已负债累累。
最后，你无法拒绝主人的真意只收了几截木料，
为我和弟每人做了一个装书的木箱。
在村上你是个全科大夫，什么猪呀牛呀狗呀猫呀鸡呀
等等家畜家禽都治。
有时你还要迎接新生命的诞生——当接生婆。

你救治了一个个生命，却治不好你自己。

父亲，你的故事太多，我根本无法说完。
多得像你养的鱼，养的兔，养的蜗牛，养的蜜蜂，
种的柑桔，种的蘑菇，和几百只鸡下的蛋。

父亲，我正在把你写成一本书。
把我们对你的记忆，你对我们的点滴
还有乡亲们对你的依恋，全都装进去。
书名我早就取好了，就是你的半个职业
——赤脚医生。
这是乡亲们最爱叫的，也是你最爱听的称呼。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你是村上最忙的人，
也是最受他们尊敬的人，没有之一。

病人见到你就见到了希望。
我们看到你就看到了这个家。

父亲，快一年了，我都没叫一声“爸爸”，
我没有爸爸可叫了。叫一声“爸爸”我就有力量。

今天，尽管你不应声，我要叫一声
“爸爸，我爱你。”你能听到吗？
这是我第一次说这句话，因为我好想念
曾经那个家。可惜，这句话说得太晚，太晚，太晚了。

父亲，如今你已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符号，
你勤劳、简朴、正直、敬业、善良的品格，
我和孩子们永远都要记住，代代传承。

2019年3月29日凌晨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