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景象

苍老的父亲凝望着这片暮色苍茫的稻田
那些稗草，那些一入冬就白了头的芦苇
已被岁月承认它们占领这片稻田的地位
这海岛上吹着的风，并没有使大片的草木凋零
但老旧的景象还是布满了这个村庄
像那些老去的父亲们的脸
一些事物注定被湮没
如那条儿时走过的路
如老了的父亲的眼睛里
他那么热爱的这片稻田


冬到村庄

让我觉得家乡进入冬天的，是村中的苦楝树
它们落光了叶子，如铁的枝丫刺入低垂的天空
成片的竹林、葱茏的榕树和一生不肯弯腰的椰子
到死才肯承认它们枯荣的一生
还有什么让我觉得生我养我的村庄没有老去？
已不见呼啦的少年在村里玩耍
斑驳的老墙边坐着晒夕阳的老妪
哪怕进入阳春三月，鹧鸪的呼唤声
也稀稀拉拉


胎盘之地

给我们根的，除了父母
就是家乡的这片土地了
一岁岁新年的钟声
催促着家乡的人事老去
我们踏上归途，又离开
异乡的月亮圆八百回
也抵不过挂在祖屋檐下的弯月
甚至那条坑洼的窄小的巷子
那下雨天泛出的猪牛的粪便
都能让漂泊的我们生出情意
风无边无际地吹拂着这个炎凉的人世
带给我疼痛和源泉的
总是生我养我的这块胎盘之地


叶落归根

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都搬到城里了
留下那些结满蛛网的老屋
守护着院子里当家做主的草木
如果有老人故去了
就送回家乡安葬
那些散落各地的活人带着悲戚回乡
在灵堂边上喝酒，谈人生
断了炊烟的烟囱又活了起来


丧礼上

我们都知道
人不要计较太多
活着就三餐一床
死后被短暂的哭声送入狭窄的墓穴
可我们还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和荣耀
日复一日地消耗自己
在大伯的丧礼上，我们回忆他的一生——
少时孤苦，长大后不断生儿育女
从农村挤入城市，老了痴呆
最终回归家乡的尘土
我们都知道人生不要计较太多
但丧事后我们都得各自奔忙


家乡是如此辽阔

长大以后
我们就觉得家乡太小了
那些春去秋来中挂着夕阳的草木
那些小池塘和横在小河上的石板桥
那些屋檐下终日敞开的木窗棂
已无法安放我们想要飞翔的梦想
很多人就这样背起行囊走向远方
当我们跋涉过异乡的山水
被温饱拖来拖去地活着
才明白家乡是如此的辽阔
可以容得下我们的生死
可以安放得下我们这颗见过世面的心
也可以放得下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