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一场山火》（组诗）
——致敬四川凉山森林火灾中牺牲的英雄
郭涛

《读懂一场山火》

读懂一场山火
要先读懂一条横断的山脉
横卧南北的苍龙，高耸陡峭的脊椎
刺破苍穹。西伯利亚的冷风在此臣服
化为烟雨，润物无声
金蝉花、冬虫夏草、贝母
乔杉、铁杉、连香树
大熊猫、金丝猴、白唇鹿……
风里敞开的苍生，从岩石斑驳的经文里
翻阅沧海的桑田，岁月的静好

读懂一条山脉
要先读懂一个古老的国度
元谋人手持石器，开凿蓬勃的疆土
石头知冷暖，懂生死
懂得打造一具骨骼的甲胄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五千年蛟腾凤起，虎虎生风
山石交汇，江海翻腾
所有的风霜与雨露
所有的草木和粮食
所有的雪夜共朝霞
无不镌刻牢不可破的基因密码
有多少大山大河，就有多少险峻坎坷
有多少山崩地裂，就有多少十指扣合
有多少苦难锐不可当，就有多少丰碑
在逆流中雕琢、打磨
只有鲜血和烈火日夜不息，才能锻造
一个民族百折不弯的精髓

读懂一个国度
先要读懂一个父亲
一片雪花只有翻越山石，落在
一个父亲的鬓角，才能算做
圣洁和辽阔。一个辽阔的父亲
不一定站在群山之巅
他很可能是衣着朴素，笑容敦厚
他更可能不善言谈，左手
紧攥右手
他可能不说话，可当你一看到
他的眼神，就感觉心里踏实
他的育儿经也古朴而醇厚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位卑未敢忘忧国”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家即是国，国即是家。”
……

读懂一个父亲
要从三十个“赴汤蹈火”的儿子读起
三十张青春活力的脸庞，有
三十双饱含深情的眼睛，三十双瞳孔里
燃烧起熊熊烈火，那饱蘸青春的烈火呀
烧焦了多少滴血的心
三十个孤单的身体在野火中倒下去
怀抱野草，随风蔓延
升腾如烟，覆盖山
渗透如水，紧握土
鲜血染红的每一寸河山，都是
攥在手心里的祖国
野火烧得红岩石，烧得尽草木，但野火
烧不尽新生
三十个伟岸的身躯终将站起来
矗立起的高度，一定高过生命
高过大凉山，高过白云，恰好
顶天立地

《逆行》

根据乳名飘来的方向
星辰听出了故乡的音色
如果谁再多呼唤一声
月亮就会无法噙住眼里的泪光

野火焚烧的群山炙烤着
大地紧缩的心脏
野山松盘算着该怎样才能
把骨灰埋进故乡
我爱的人，要在今夜远赴他乡

我爱的人，今夜就要奔赴战场
谁不知道火海无边，回头是岸
今夜，他却要做那个执拗的逆行者
今夜，他要与野草站在一起
今夜，他要与群山站在一起
今夜，他要与祖国站在一起

今夜，过了今夜
你再也逃不出我的心里了

《就这么一点傻，渲染了生命的高贵》

消防车经过的沿途，山水次第
刷新。你竟未把春风看清

清明的雨，还没有冲开风的牢笼
来不及洗刷一个干净的人间

众鸟高飞，逃离万劫不复的火海
狐兔狂奔，仇敌出奇地走上同一条逃亡路线

能逃的都逃了，只有你
一意孤行地奔向火海

山火吞没了草木和尸骨
镌刻下疼痛的墓志

那么多人悠闲地看着抖音，刷着微博
围着酒桌淡淡地说：你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