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天空一片瓦蓝（组诗）
      黄 舟 山

             一、
我放缓那么多仰望的明月
让鸟语花香沐浴这方沃土
在中国西部一个阡陌纵横的地方
那儿是我的家乡。恬静和淳朴不改初衷
把上善若水安放在秦岭巴山之间
我的今生，倾斜了许多深度的记忆
在千山万水间，有了大片的暖色
偏向村庄的袅袅炊烟，把春和景明
逼近了流年似水的云梯
才看清云朵的层次和太阳的直视
因为每一次月河和汉江东去
用摇篮似的琴弦，把世事纷纷
拉成沧桑，甚至浓墨重彩
那一层层分明激越的修辞
在我心中变得一片瓦蓝……

我穿过上半场的出口
甚至关山，甚至危楼，甚至冷夜
甚至寒星点点。回望潮湿的乡愁
都从水之南和山之北，交给了云雀
在涓涓而飘渺的溪流与云海之间
在陡峭而跌宕的千山之后的千山
故乡汉阴，像座右铭一样
张弛着气象千万的意境与神话
那时候我手中的笔，像游刃的巨澜
卷起的朵朵春光呼呼生风

                  二、
我不奢求十三朝古都长安的垂青
不羡慕塞北的十里胡杨和江南的旖旎浅影
在疑似虚度的光阴中，回望故乡

静下来，慢下来，听风生水起
用浪漫的油菜花嗅一嗅辽阔的芬芳
让我举起镢头开垦长眠的荒芜
让我摇动着船橹轻轻的放歌荡漾
像汉水激越，像月河含蓄
也把籽种、苗木和收获放在青山脚下
抚平长满老茧的沧桑

山涧奔跑的月色，深度抒情的太阳
从花鸟草虫的生发，植被和斑鸠的回环
装满多年心如止水的浸漫
像洁白无瑕和火红的杜鹃一样开遍

我沿着千回百转的水色天光
拨开那些心中的岩石和突兀的荆棘
蜡烛一样的山，把赭红色坐在山腰
千佛一样的洞，内容波诡云谲
秘境中的趣闻，在探幽中一次次出口

我深深地知道，这些剧幕的峰回路转
让人们不再沉湎于物质主义的光泽
那些雪亮的地带，多么虔诚地
成为无法估价的精神矿山

                  三、
那时候，明清时代金色的车轮
一路疾驰，卷起漫天尘土
安顿好乡音乡俗，挂上图腾
在汉阴安营扎寨，波澜不惊
放缓了风尘仆仆与旅途的劳顿
用牛羊与布匹，唤醒日月星辰
把家训家风作一次次大规模地布展
让农具与稼穑，打上亦耕亦读的标记
沈氏宗祠的前头，我抚今怀古
只到思潮轻漫。杨柳拂面

这时候，山城的华彩不是生活的全部
江南似的风韵和美味佳肴不是最重要的
与凤凰山比肩的高屋建瓴——
让这儿的乡亲们拔掉穷根、奔向小康
这里时尚的佳男倩女都是理想主义者
更重要的是，大师沈尹默昆仲的风范
把生生不息的中国文化，浓缩成了根脉
余音和回声震落了冬雪，澄清了雾里看花
岁岁发出旷古烁今的跫音
这浑厚的底色，正湿透我们的全身

那些厚重的山河
在这方天空下日落而息
虽然时光风驰电掣
虽然月河在一次次涨潮
汉江的清波在一次腾跃起伏
我用一年半载的时光数一数
这遍大地的河床与山峦——
总计穿越了九百九十九道弯
我把相思泪种在长青树下
等到清明时节，或者端午，或者中秋
等到杜鹃花开，满山遍野蓬蓬勃勃

我数落的星辰与抚摸的栏杆
闪烁那么多虚度的时光，无需仰月长叹
用春风装帧扉页，让夏荷追赶夕阳
把稻香盛满山乡，让煮酒飘逸雪庐
急切地用十二个月的金字招牌
把四季风韵召回
一些盛大的花事和纯正的佳酿
我用长歌短句、满月琴弦
把家乡的风物与慢时光
一一轻放在碧水与蓝天

                四、
让燃烧的火把，照彻秋水的黑夜
让不灭的星辰点亮诗意的心房
山河的伏笔，在此跌宕起伏
我站在江山万里图前
无限的想象，追逐着青葱般的岁月
握住萍水相逢，握住百里春风
一路疾驰到成年，乃至黄昏
归来已是信誓旦旦，英姿依然

摘一片绿叶，当成踏歌的笙箫吹响
敲一阵锣鼓，喊醒家乡的暮霭晚钟
一些恍然如歌的诗意居所
在红尘之间，在中国汉阴大地
与年轻有关，与幸福有关
与起起伏伏浩瀚的梦想有关
也与奔跑的花开花落有关
与浅薄和苍白无关
也与苟且无关
      
            五、
是否让松枝越墙而过
让白蛇的传说在坊间低语
是否让跌落的松鼠系上山色似的围巾
让这方的神秘和万千轶事蛰伏
只到三声春雷，一声花开
驻留在芦花浅水之间

汉阴的时间，比黄金还贵
汉阴的海纳，比海水还厚
在那些高低起伏的大地上
种下天崩地裂的爱恋，标记精神家园
那些恍若大段的琉璃时光
缓缓地穿过峡谷、山涧、密密的栎树林
存放了我们的生命之盐

子午栈道和万亩梯田的透彻
越过游人如织，和永远的诗篇
我们的悲壮和慰藉
绽放在春秋明暗交织的浮生之中
那些碧水天涯，那些白发三千丈
漫过时光老人的膝盖
也漫过南方的羽毛和北方的闪电

我们把盛大的花事，提前渲染
我们发出南来北往的邀请函
从冬雪远去，到热泪满目的春天
总有打理不完的好消息
交给春风。交给人间艳阳天
                   
                   六、
这些空濛的远山，这些如缎的田畴
这些在细雨纷飞的花事
像深远的大海，呼啸而来
在我心中左右轻抚
也像亲吻春泥的树叶，沉到生活的底部
长出了那么多象征的眉睫

在完成一次次大规模的迁徙之前
让心海放飞在瓦蓝蓝的天空之上
当万物改变了流程，当云间梯田的天书
在爱与情之间互相转换
先民们古铜色的脸上和胳膊
闪耀着旷古的季风。那些青枝绿叶的浑厚
与刀耕火种，渐渐填充了虚无
使我们懂得山高水长

我抚摸着，积劳成疾的残桓断瓦
数百年的阵阵烟火，把极小的光斑
连同些许英雄的碑文，在慷慨的黄昏下
压弯了时光的梯子
正一点点的渗透、过滤
以及缝隙的嫩绿

                 七、
用唢呐和花轿排练的这场春风
高歌成大自然的朵朵金黄
让山河放弃其它的皇冠
只渲染最浓的故乡味道
以及意义深远的修辞
倾泻着千万吨意象

许多长歌短句，已纷纷失眠
许多田园和蝴蝶在嘀咕，把民风俚语
按时定居在金色的花屋
总是在大醉之后隐喻
永远开不完的黄金剧场
让春色层层助澜，诗意满腹

那时，我怀揣万千风云
拨动着琉璃似的慢时光
空濛的细雨与潮湿的乡音
甚至从南方飞回的燕儿，在阳春三月
面对眼前的万亩菜花金黄，总是感慨千万
那是多么的、多么的押韵而芳菲……